她难得头脑空白,只懵懵懂懂跟着人往里走。直到一路跟进厨房,被塞了一杯热牛奶捂在手心,才迟钝地找回神思,却依然说得磕绊:“我有事要和你说……是关于这几天内应的那件事。”
直奔附近叶丞居住的小区。
钟酉酉却一时没有说话。
“可是,”不等叶丞开口,她接着说下去,音量却变得极小声,“我察觉出不对劲,只想找到你商量才安心。”
叶丞效率很高,那日上班不过半小时,就已将账单查询结果发至钟酉酉的邮箱。两人商议后基本锁定李阙,钟酉酉的动作同样利落,猜测李阙食髓知味,大概率还会跟人再联系,便一连几日都跟随人下班。只是,在最终亲眼所见李阙与人
钟酉酉收回准备去按密码锁的动作,在扭头回家与按响门铃之间犹豫片刻,还是选择了后者。叶丞隔了一会儿才来应门,发梢还滴着水,穿一件深色浴袍,像是洗漱的时候被打扰。见到她虽微有讶异,动作却早就快于言语地将人拉进室内,开口时语意轻而低:“怎么了?”
窗外有冬夜隐隐风啸,室内却一时陷入静谧。米白色的羊毛地毯将脚下轻柔包裹,触感软绵,像是可以令所有飘荡的事物都平安降落。钟酉酉神思混乱而热烈,半晌才想起要离开,却被叶丞轻轻拦下:“太晚了,外面不安全,又冷,今晚就住在这里好不好?”
“你的东西在客房收得很齐全,应该不会缺什么。”他的声音低低的,“明早做你喜欢吃的早餐,好不好?”
客卧明明已经住过不止一次,那一晚钟酉酉却没有睡好。在床上辗转以至次日清晨,钟酉酉打开门,便听到叶丞在厨房忙碌的窸窣声响。她循着声音走过去,才发现餐桌上还有一份从外面打包带回来的生煎与锅贴,热腾腾的香气四溢,完美吻合她的口味,甚至将心底那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绪都熨帖好。
钟酉酉抬起一点眼神,看到叶丞的眼底,那里仿佛生出一点笑意,同时声音徐徐低回:“下次也可以这样。我喜欢听你跟我商量。”
钟酉酉脑海中轰然发出一声响。
让她愣怔的事由实在太多。比如明明不合时宜方才却无端觉得自然而然的深夜打扰;比如在匆忙之中穿得衣物单薄,此刻才感到冷意渗透;再比如,钟酉酉其实早就意识到自己习惯单独行动,是属于无论事情难易都不想找人商量帮忙的犟倔脾性,这种源于原生家庭童年时期的忽视而造成的性格反应,虽然一度在叶丞的潜移默化下有所改观,却终究在两人决裂的三年间得到反弹式的强化与彰显。过去三年间不止有一个同事说过她过于冷淡独来独往,钟酉酉甚至自己都懒得再费力掩饰,却在那晚发现问题复杂后的第一反应便是去寻叶丞,那种不假思索简直像是心底油然而生的一种本能,比习惯更来得深刻——如若叶丞不在,那么一个人其实无论如何都可以撑得下去;可如若他在,便急急想要分享自己的想法给他,并等待他的意见与建议。
如今再回想,就连钟酉酉自己也难能解释自己的行为。明明是一通电话就可以沟通的问题,并且等到天亮也没关系,却下意识直奔对方住处,甚至拿出小区门禁卡刷卡的时候都不曾察觉哪里不对,是直到站在门前准备开门,才在焦灼中生出一丝清醒,看了看时间已经将近凌晨,陡然一愣。
即使两人相识多年,也鲜少能看到这幅样子的叶丞。不同于外人眼中不苟言笑的锋锐态度,也不同于他在厨房做羹汤时条理有序的斯文模样,许是夜深时分,又沐浴过后,眼前的这个人举手投足间带上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却同时眼睫美好,密深弯长好似盛着光,那一点沐浴露青草的香调幽微地在周围晕染浮动,伴随一滴自鬓后滑入颈侧的水珠,像是一粒种子所需的光,空气与水都完备,便乍然在心底生出细细的根。
甚至这都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这般做事。早在那天同高旭光在会议室正面起冲突的那次,在随后与叶丞的远程通话里,就已经不自觉地流露出这一点。
说话间他的指尖在她的手腕上一触即分,是温暖而犹带湿意的感觉,很快便见他微微蹙眉:“穿这么少。”
但凡清醒正常的人都知道这不算是什么火急火燎的事,找人排查也只需白天工作时间,大约只有她才会在大半夜跑到人的家里讨论这么件事,甚至正经论起来,这都不算钟酉酉的分内事,非但不算,还越过数层上级,直接向顶头上司做越级汇报。在职场禁忌区三连杀的行为终于让冷静下来的钟酉酉面色讪讪,又感觉到头顶叶丞默不作声看过来的视线,愈发难安,片刻后小声说出口:“这个时间,你是不是都准备休息了……我不该突然找过来的,下次会注意不再这样。”
“明天上班后我来处理。”他又道,“有消息会和你说。”
她收敛心神,尽量将想法描述清晰,却仍免不了有两三句混乱颠倒。讲完后的钟酉酉生出一丝微微的懊恼,随即便听叶丞说:“知道了。”
她有片刻没有得到回应,因此更加不想抬头。突然头顶被人抚了一把,带着熟悉的亲昵,听到叶丞开口:“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