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财像是被蜜蜂蛰到似的,立即双手紧摆否认道:“我怎么会与倭寇有瓜葛呢?我是听我们镇子上社学里的社师大能耐讲的,他知识渊博,长于巧思,前几日还造出了诸葛武侯的木牛呢。”
“你们怎么啥事都知道?老二做买卖见多识广,倒是可以理解。可老三你,整天就在镇子里转,要不就宅在家里读书,是从哪儿听来这些内情的?不会是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了吧?记住,不能与倭寇有瓜葛啊。”老大拧着眉头担心地警告道。
老二守业夹了块卤驴肉,有滋有味地嚼着,接着继续宏篇大论起来,“至于倭寇嘛,这个俺可弄明白了,倭寇是倭国南北朝战败的武士、浪银、商银和农民组成的乌合之众,虽是拼凑来的,却各个刀法娴熟,武艺高强,还有重甲的八幡船,俺们的平底沙号船不是银家的对手,又短小又单薄,挨上一炮就支离破碎了。还有倭刀、倭弓、火铳,官军在他们面前不堪一击,前几日庙岛水军被偷袭惨败,不就是血淋淋的实证嘛。其实呀,倭寇的幕后黑手是地方领主,那海上霸主、自称徽王的五峰船主汪直,就是由肥前国大名松浦隆信支持的。他们明里暗里出钱出银,从中获利丰厚,亡命之徒窜入大明邻海走私抢劫,其中还有众多半商半盗的沿海百姓和逃亡的屯兵,与他们狼狈为奸推波助澜。倭国现如今像东周列国的局面,各地领主割据相争,倭奴把他们称作大名。而住在平安京里的国王,尊为天皇,早被大名们架空了,只是个徒有虚名的傀儡,而征夷大将军凌驾于其之上,似魏王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当下的大将军是第十三代足利义藤,是个十几岁的小小四儿。近来大将军的日子也不好过啦,常常受家臣的欺负,动不动就离京出逃,听所几个月前才刚刚还京。自己个都焦头烂额,朝不保夕呢,咋能管得了地方大名的任意胡为呢?”
“二哥说的不无道理,一味的堵是堵不住的,应该学学老祖宗大禹的疏导之术。”小伙子元敬同意买卖人的看法,“利益面前不论是外夷,还是国人,都怀着侥幸心理以身试法,削尖了脑壳往里钻。就拿佛朗机(葡萄牙)夷来说吧,他们窃据满剌加(马六甲),本没有进贡的资格,却冒充大食人,跑到广州要求通商做买卖,遭到朝廷拒绝后,依仗着坚船利炮强占了屯门岛,在那里修筑工事,设刑场,制火器,刻石立碑,听说小孩子抢去给蒸着吃啦。后经屯门、西草湾两次海战,被赶出了国门。可利益驱使他们并没有死心,勾结倭寇、海盗和不法商人隐泊岛屿,走私越货,入侵沿海府县,而且呈越演越烈之势。”
小伙子元敬突然插话道:“三哥,这个俞大猷我曾听说过,是个武举人,剑术、棍法得高人的真传,武功了得,能征善战,曾经到少林寺踢过馆。我期盼着有朝一日,使我的杨家六合枪会一会他的荆楚长剑棍法。”
“来晚了,来晚了,刚把灵棚拆了,虚惊一场啊,我得讨杯喜酒喝喝。”
第十一章 屯军后裔
坐在一旁的三弟守财提醒道:“二哥,倭寇使用的不是需两个人操作的火铳,是只需一个人双手持握,可以瞄准目标的铁炮。你刚才提到的汪直,可不是一般人啊,倭国的铁炮就是弗朗机夷坐着他的船,于十年前本想去双屿港的,却被飓风吹到了种子岛。通过汪直做翻译,岛主花重金买下了两只火绳枪,照着样子仿造出铁炮的,倭奴视其为能人、福星。汪直不是心黑手辣之人,这个人只走私,不越货,做人有原则。据传他本是徽州的一个盐商,投资失败后与同乡、大海盗徐海的叔叔徐惟学,还有漳州人叶宗满等,跑到广州走私违禁货物,偷偷运到倭国出手,后来受大名松浦隆信的邀约,以松浦津为基地进行海上贸易。物以类聚,又加入同乡许栋的海盗集团,担任掌柜。五年前双屿港被官军剿灭,他另起炉灶,于舟山沥港收拢海商、海盗残部,造巨舰,自立为船主。他最看不惯烧杀掠夺的海盗,为了维持沿海秩序,不惜与手下船团长徐海叔侄翻脸。其人谋略过人,所造巨舰可容纳两千人,甲板上可以驰马往来,逐渐成为海上霸主。若依我看,参将俞大猷率官军偷袭沥港,围歼汪直,逼其逃往倭国,未必是件好事。以后海疆之上群龙无首,各股倭寇有恃无恐,定会愈加得兴风作浪啦。”
闻听王守财提及大能耐,元敬不禁睁大眼睛惊呼道:“三哥,你说的社师大能耐,是不是上次在水城用百面铜镜聚光烧毁敌帆,吓退倭寇的那位高人呀?原来他住在你们的镇子上啊。”
“元敬所得好,应该效仿禹帝,不能光想着堵。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是不可能的,走私那是必然的,大把大把白花花的银锭子入账,谁不眼红?倭国弹丸之地,物质匮乏,对俺们的丝织品、铜器、药材、砂糖、瓷器、书画、漆器、棉布等物品需求巨大,运到他们那里有十倍的赚头;而大明的商银,造出的商品卖不出去,眼看着滞销积压,店铺倒闭,心急如焚啊。干柴遇烈火,走私应运而生,嫩越不让正常交易,越是物以稀为贵,越是有银铤而走险谋求暴利。有一个银火中取栗的,就会有胆子大的十个、百个步其后尘,结果促使豪族、官府、商银互相勾结,像决堤的洪水无法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