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黛姨的衣服。
在她人生中最恐怖的一天里,她穿的那身衣服。
就在此时,一条细长的东西从衣衫中掉落下来,掉在了地上。
肖南回的视线慢慢下移,直到看到那条带子。
她将它捡了起来,拿在手中仔细看了看。
那是一条手工编织的、普普通通的素色麻带。
等等。
她眼前突然闪过一些片段的画面。
在过往的这许多年里,黛姨为什么要每天执着于编带子呢?
她曾以为,肖府出事的那天,黛姨可能是在为小辈们编带子,而她的记忆停留在了那天,所以才会重复地做着同样的事。
可是......
黛姨的手艺她是知道的,她从不会编这样的带子。黛姨喜欢花花绿绿的东西,丝线都是明亮的彩色。
而她手中的这一条,没有一根彩线,寡淡粗糙得像是办丧事时用的孝带。
这不是黛姨的带子。
一个声音在肖南回心底冒出,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如果这不是黛姨的东西,那便还有一种可能。
这是杀她的人留下的东西。
在那个飘雨的春夜,有人用肖家人的血染红了这件罗衫。女子在跌入绝望痛苦的深渊前,发疯般地抓住了那行凶者身上的一样东西。
她险险捡回一条命,却受了刺激,忘记了很多事,唯独没有忘记她落入井中前瞧见的最后一样东西。
她把它刻在脑海深处,一遍又一遍地复习着。期盼着有朝一日,她再遇见那个人,便能一眼将其认出来。
可惜,她早已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黛姨瞧见的,究竟是谁呢?
肖准留下了这些物件,代表他当年或许也追查过此事,然而结果却是显而易见的。
肖南回呆呆望着手中的那条带子,陷入一种摸不着边际的恐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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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时三刻,荒鸡之时,阙城城南的圉门已经关闭。
旷野之中百虫还未苏醒,巨大的火把在城门上燃烧着,滴落的松油在黑暗中劈啪作响。除此之外,天地间一片宁静。
守城的老郭方才续上一壶茶,正准备将媳妇塞给他的两只烧饼热上一热,突然便听得一阵响动。
他顿住,狐疑地竖起耳朵听了一会,确定这响动是有人在拍城门。
什么人这么晚了还想入城?怕不是个醉鬼。
然而转念想起最近频繁进出的那些黑羽营军爷,老郭又不得不提起几分警惕来。
一同守夜的老刘去门营处交接了,而换岗的时辰还未到,老郭摸起墙边放着的烧火钳,一个人小心地凑近城门旁的侧门。
将侧门上的铁窗拉开些,他往外望了望,便见一身形有些佝偻的老者正立在城门外。
外面光线晦暗,他只能看到对方披着一件厚重及地的褐色斗篷,质地粗糙的斗篷下隐隐透出些银色的须发来。
欸,怎么偏偏是个老人家。
“今日城门已经关了,您在附近找家驿站休整一晚,明早再进城吧。”
老郭清了清嗓子,心下开始盘算要如何将这人好声劝走。
“好。”
那褐衣老汉从善如流,转身便一瘸一拐地离开了,似乎一点都没有因为没能进城而生出不满和沮丧。
老郭愣住了。
要知道离城最近的驿站也要打马走上一炷香的时间,而此时天色已经黑得如一团墨一般,即便是官道也不好走的。
转身关上铁窗,老郭渐渐生出些不忍心来。
他在这城南的圉门当守城已有些年岁了,阙城毕竟是都城,他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对方若是一副胡搅蛮缠、仗势欺人的年轻嘴脸,他此刻心里定是要多痛快有多痛快的。可对方偏偏有些上了年纪,瞧着又一副逆来顺受的老实模样,这令他难免生出些同情心,又觉得都是穷苦百姓,何苦相互为难?
下定决心,老郭再次拉开铁窗想要叫住那褐衣老汉。可一眼望去,城门外黑漆漆的空地上,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呢?
百步之外的都城城墙上,一道披着斗篷的黑影悄无声息地移动着。
他的动作很慢,却近乎逆反常理。阙城陡峭的城墙几乎与地面垂直,他竟迈动着双腿犹如闲庭信步。
数十步行至高墙之上,复数十步便已落脚高墙之内。
十数丈高的都城城墙,在他面前仿佛成了个笑话。
深夜的大街上空无一人,无人见证这诡异的一幕。
褐衣老汉轻掸衣摆,像是方才不过是下了几级台阶一般,又蹒跚佝偻着向前走去。
晚风吹起他宽大的斗篷,露出其下隐秘的一瞥。
或粗或细、或长或短、或新或旧。
无数素麻编织而成的带子,犹如带着生命的树木根jing一般,缠绕纠结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