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分明不是个瞎子,却自称瞎眼,这便是有些自我贬损、引人追问的意思了。
正在这僵持不下的档口,一道人影自另一边翻身而下,却是丁未翔。
丁未翔瞧肖南回一眼,又看了看一旁那算命的,便已将他自动忽略。
“人呢?”
肖南回懒得敷衍,对这人突然出现在自己跟前也没太多想。
“丢了。”
说完她看一眼对方脸上那难看的神色,便知他也追丢了那燕紫,当下主动言和。
“我且嘴上饶你一回,你便不要再来数落我了。再者说祭台上我可又救了你主子一回。我们之间算是扯平了。”
丁未翔冷哼一声,倒也没再提以前的破事,只冷冷打量了一下那算命的。
那算命先生瞧不出丁未翔是个什么来头,正拈着自己的两根鼠须,想要继续同肖南回讨价还价。
“这位仁兄也可来评评理。并非小老儿不愿帮忙,只是因这祭典,整个焦松县城内人都空了一大半。小老儿开不了张、几日未曾有米下肚,这如今头昏眼花、脑浆子都混成一团,实在是没留意到那什么可疑之人。”
肖南回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后的伍小六。
只可惜对方不是个胖子,耍起小聪明时少了那份憨厚加持,看着就特别的讨人嫌。
她正准备故技重施,还未来得及拔出兵器,身后一直沉默旁观的丁未翔已经瞧明白了这局棋,先她一步猛地抽出刀来。
“唰”地一下,那算命的背后背着的竹竿招牌从中一分为二,连带他头顶上的那黄皮子毡帽也开了天窗。
不过力道那控制得是相当的好,对方只觉得头皮一凉,随即飘下两根碎发来。
丁未翔面无表情开口道:“雁翅营当差,瞧见你这过了个贼。你若不配合,我便只好将你押回去细细问起。”
肖南回还没说出口的狠话就这么咽了回去,随后觉得做人也不能如此做绝,又往回找补了两句:“你若配合,少不了你的银子,只是休要太过贪心。”
最终果然还是银子二字起了作用,那算命的瞬间眉开眼笑,整个人看起来都乖顺了不少。
“能为官爷排忧解难是小老儿的荣幸,方才那人也算是同我迎面而过,瞧了个是真真切切。”
“既然如此,现下便随我回去走个流程。”
丁未翔不知为何似乎要赶着回去他主子身边复命,非要将人带回黑羽营审问,肖南回却不肯退让。
“现下就画。那人出现没多久,他记得还算清楚,若是隔了夜能回忆起来的细节就更少了。到时候再耍几个花招,我们岂非要白付他那些银子?”
丁未翔皱眉:“此处又无画师,你教何人来画?难不成你来画?”
肖南回画过画吗?当然画过,画完之后还没来得及向肖准显摆,便被杜鹃当成来历不明的符纸给丢出去了。
“这个......”她故作沉yin,还没想好如何接下这话茬,一旁那算命的却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老小儿早年在外讨生活,给人画过肖像,倒还是有些手艺。”
他边说边拿起别在帽檐上的毛笔,放在舌头上舔了舔、润出些墨色来,又从怀里掏出张写符用的黄纸来,思索一番便落笔画了起来。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算命的便放下笔,将纸呈到两人面前。
“官爷请看。”
丁未翔只瞥了一眼,似乎嫌有些潦草,便将头扭到一旁。
肖南回却看得仔细些,心下当时便道:这算命的笔下还有些功夫,寥寥几笔甚是传神,就连唇下的痣都点的颇像那么回事。
她指着那颗痣,语气中有些怀疑:“他与你迎面而过,也只一瞬间的事情,你竟然连他脸上的一颗痣都记得清楚?”
算命的又是嘿嘿一笑:“这各行各业总要有些吃饭的本事,我是给人瞧面向算大运的,最爱留意这些个眉眼高低、皱纹走向、痣在何方......”
算命的开始滔滔不绝起来,肖南回却有些听不进去,眼睛盯着手中那张画像有些出神。
“你觉不觉得,这画的有点像一个人?”
丁未翔起先闭目立在一旁,听她言语这才又瞧了瞧那符纸上画的东西。
画像上的人两颊瘦削,生了一双三角眼,瞧着不像是个有福气的人,偏生额头生的很高,似乎又有些威势。这威势又被他嘴下的那颗痣坏了不少,整个人多了一丝Yin柔的气息。
画像上的人同脑海中影像渐渐重合,丁未翔渐渐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怎会是他?”
“可是......”肖南回的声音也变得有些艰难。
那厢丁未翔已经知晓她要说什么:“可是邹思防已经死了。”
距离霍州之行已过去大半年的时间,如果不是眼前这张画像,再过上一年半载,或许邹思防这个名字连同那张没什么特色的脸,也就会慢慢消失在他们的记忆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