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州彤城以西传来捷报,肖准率领的三十万肃北大军已扫平整个岩西的白氏守军,全军驻扎于三目关外,等候发起总攻的最好时刻。
信报念完的一刻,营帐中的氛围瞬间热烈。虽说不久前军中才刚刚出了细作,但肃北军接连大捷的消息还是令人欣慰。如若时机把握恰当,或许天成有望速速结束这场平乱之战,从而免去多年对峙的虚耗。
这些肖南回不是不知道,只是她更加担心肖准。
十数年前,肖准还是锐不可当、血气正烈的少年郎,率领当时的朔亲王旧部追赶白氏,却在三目关吃了败仗,若非当时的飞廉将军率光要营重骑前来搭救,十万Jing兵旧部恐全军覆没,便再无之后的肃北军。
那是肖准一生中唯一的一场败仗,别人或许不知,但肖南回知道:对于当时方才失去全部家人的少年来说,那种影响如深渊回响一般,是难以真正消散的。
大帐内你一言我一语的进言献策持续不停,皇帝安静聆听,脸上既无喜色,也无忧思,只左手轻轻扣在小几上,指尖一下下轻轻点着几面。
“肖大人。”皇帝目光突然便转向她,“孤常闻碧疆之富庶,方寸之地可产黍千石、牛羊百头。不知可是真的?”
肖南回谨慎回道:“传闻有所夸大,但碧疆确是丰产之地。”顿了顿,她又补充道,“臣在其间数月,还曾发现其北部多地沙土成赭石色,间或有桐花生长茂盛,皆是铜铁之引。”
她的话一说出口,武库令吕子越率先作出反应。
“天成对铜铁矿出一向管控严格,可如若将军所言皆属实,那白氏确实找了个好地方休养生息。如今多年过去,怕是早就已经冶铁厉兵,不好对付啊。”
颜广却有些不悦:“依末将来看,犯不着为那区区一点铁引而自乱阵脚。不过都是些粗鄙蛮人,还能抵挡得了我天成铁骑不成?”
吕子越擦了擦汗:“将军此言差矣啊,若只是南羌族人,倒也不足为患,可那白氏中人也算得上是能人辈出......”
“荒唐!区区逆贼,怎担得起能人辈出这四个字,吕大人怕不是老糊涂了罢?!”
“好了。”
皇帝终于出声终结了这场无意义的争辩,随即再次将目光投向肖南回:“富庶之地,其民却悍,何解啊?”
肖南回的内心在泣血。这皇帝老儿当真是不肯放过她,一遍遍地要她开口引这帐中人争吵。她这个右将军还没归队满一个时辰,便要将这日后同僚得罪了个干净。
煎熬归煎熬,她还得硬着头皮答道:“碧疆水草丰沛,是南羌族人心中的神灵应许之地,然古来争夺战火不断,是以南羌对外族敌意颇深,加之其族内语言、文字、乃至生活习俗与天成多有不同、难以同化,故常有民风刁悍之感。”
皇帝点点头:“欲征其城,兵戎伐之。欲征其族,良策安之。孤的心意,诸将可领会得到啊?”
大帐内一时安静下来,不少武将都显得有些不满。
这倒也不难理解。将士出征,本就是不为拓伐疆土、便为保家卫国,心只向着自己人,何事考虑过外邦感受?
然而这话落在肖南回心里,倒是对皇帝有了些不一样的看法。她一直以为像他那样的人,不大会在意别人的死活。或者说,是不在意那个所谓“明君”的称谓。
可即便他说出这样的话,他的心底真的带有丝毫的悲悯之心吗?
一个连自己的死活都不太在意的人,她只能猜测他生来便是薄情。薄情之人却能做出如此仁厚温善的决定,除了让人惊诧外,也会让人生出些恐惧来。
他不过是在扮演那个仁厚温善的角色罢了。
自古杀伐容易、止杀难,所有人都在猜测皇帝话语中的止杀之意到底有几分。
主簿黄圩斟酌着开口问道:“臣赞同陛下所说,只是不知这仗要如何打才算得上是......不大动干戈?”
皇帝轻轻歪了歪头,像是偶然想到了什么、随口说出来与众人分享一般开了口:“派一支不超过三十人的小队潜入碧疆天沐河上游,将孙家筑下的水坝捣毁,最快几日可成?”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地明白了皇帝要做什么。
什么良策安之,无非是以计谋策反民心。
孙家筑坝圈地、为害宿岩,多少都有白氏在后撑腰。
天沐河下游并非只有宿岩百姓,也有许多碧疆游牧和土生土长的南羌人,河水断流对他们的影响绝非一言两语可以蔽之,但白氏手中握有军队,便是再多不满也只能咬牙吞下。
捣毁水坝,虽说是战时策略,却不可不说是无意中帮了那些饱受风沙干涸之苦的百姓。
夙远修几乎在一瞬间便想到了接下来的排兵部署,沉声道:“如今本就是枯水季,若是再将水坝捣毁,天沐河上游必有水落石出之势,光要营重骑涉水而过,要不了半月便可踏平他白氏北部的一切防线。”
主簿黄圩也仿佛活过来了一般,两眼放出光芒:“恐怕好处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