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姜口中的“混账”坐在他对面,始终冷静地看他动作。
桃木拼合下,凭空浮出一副画面,是三月桥头,烟火人间——
女子一身嫁衣,撑着伞,站在桥上,目光迷茫,不知该去往何方。
沃姜不看还好,这一看他忍不住鼻子一酸。
旁人不清楚,沃姜却清楚琉双在做什么,她在等少幽。他们昆仑仙镜的少主,即墨少幽。
她没了家,没了可去的地方,因为失去心,茫然不知去处,整个八荒,她只剩下最后一个朋友,少幽。
琉双到现在都以为,少幽只是上古血脉旁支桃木一族的一名小弟子。
却不知昆山有仙,少主即墨,名为少幽。
慧极必伤,自百年前琉双出嫁,少幽回到昆仑,得知昆仑仙脉逐渐凋零,自愿以身化镜,成为新的灵脉,永保昆仑。
他陨落在昆仑仙境之中,化作仙境清风与朝露,自此逐渐没落的昆仑仙境,渐渐又有了当初恢弘模样。
守护即墨少幽长大的沃姜长老,来了此处归隐,黯然神伤。
少幽心中深埋的那段情,沃姜再清楚不过,若不是琉双心有归属,即便少幽不忍昆仑没落,也不会毅然以身作灵脉,庇佑昆仑千年安好。
沃姜越想越气,嚷嚷道:“好了,人也找到了,看到了吗,你不要她,她也不要你了,弥留之际,她等待的是我家少主。快滚快滚,能做的老夫都为你做了,从此昆仑仙境再不欠妖君什么!”
晏chao生看着画面中少女景象,果然站起来就往外走。
连沃姜用即墨少幽刺激他,他都没有抬一下眼皮。
沃姜气哼哼扔了个杯子去砸他,到底不敢真的砸到,只敢砸旁边的桃树,指桑骂槐道:“你个禽兽,人家最后一程,也不愿放过,非得榨干最后的价值!丧尽天良!爱取什么徽灵之力尽管取,反正人家也对你心灰意冷了。”
骂完,晏chao生脚步一顿。
沃姜怕他心胸狭隘与自己计较,打也打不过,正心虚地准备开溜,没成想晏chao生并未回头,几步便消失在桃林间。
沃姜把手中的桃木娃娃吹活,轻叹了口气。桃林风簌簌,似有谁在低泣难过。
“少主啊,你若活着,你若活着,唉……”
风过花落,曾桥头折柳的温雅男子,再也回不来。
*
琉双站在桥上,不知送去多少只柳叶纸鹤了。
到了今日,少幽依旧没来。她灵力也快耗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等来少幽。
她记得,两百年前,少幽教她的第一个法术,就是用柳叶变纸鹤。
少幽看着她懵懂的眼睛,说:“你到底不是真的凡人,不会法术傍身,难免会遇到意外。我教你寻人之术,学会此术,下次遇到难事,可来找我。”
他沉yin片刻,随手折柳,片片柳叶在他手中变作纸鹤,围着琉双翩翩起舞。
琉双眼睛都亮了,握了一只放在掌中。
这是她学会的第一个法术,与少幽游历的时候,她总用这样的法术找他。
前几日琉双眼中还有血泪,这几日她已经不伤心,更确切来说,没了心,她感觉不到伤心。
她眼中茫然,不知该做什么。
便依着记忆,站在桥头,等八荒最后一个朋友少幽。她总觉得自己或许快要死了,摸摸胸腔,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琉双想,我想和少幽道个别。若世上还有什么值得珍惜留恋的,恐怕也只剩下少幽。
她觉得自己有些没用,少幽知道她生在何处,长在何处,她却不知道少幽家乡在哪里,想来他那般洒脱的人,作为一位散仙,总是居无定所的。
若是能等来少幽,她想听听看,这些年少幽游遍的山河,有多美丽。
琉双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后悔,小雨淅淅沥沥。
她原本没有带分文银钱,也买不起伞,一位卖伞的老汉见她可怜,送了一把绯色油纸伞给她。
琉双没什么能给他的,便悄悄把最后半块双鱼佩,放进他背篓里。
原人来人往的烟柳堤畔,行人顾着躲雨,最后只剩琉双一个人。
没了心,她也不觉多难熬,往那一站,几乎成了一块没有感觉的石头。
其实这样的滋味并不坏,琉双想,比之前好很多。她不难过了。
若等来少幽,她也不至于流出血泪吓到他。
天色渐渐暗了,琉双很失望,想来今日也等不来少幽了。只是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她收了伞,刚要离开,转眸便看见柳树下一席青衣的身影。
他站在那里,不知看了她多久。
见她怔然眨眼,他方伸出手:“我回来了。”
琉双不知道残破胸腔中,那一刻的滋味是否能被称作故人相逢的喜悦,少幽果然没骗她。
琉双飞奔过去,在他面前站定,原有很多话要说,可是失去的心脏以后木木讷讷的,最后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