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起图纸又圈圈画画了一下,沉yin思考片刻,对顾临川说:“你看船角这个位置的模板, 是不是可以换成我图里画的这种木榫结构。理论上讲,这样的木榫会更牢固,也不容易被海浪打散。”
顾临川接过图纸,扫了一眼就知道,她新画的木榫的确会更牢固, 不得不赞叹小姑娘的聪慧, 只不过……
“今日天色太晚, 我明天去砍些新木头, 再来做这个木榫。”
今天一整天,阿树都呆在海滩上不肯回去。
她还时不时地走近到他身边,拿着图纸对比他做出来的船只,接着又用天真期盼的眼神,鼓励他继续努力工作。
虽然途中有收获到小姑娘亲手投喂的水果,但顾临川在阿树格外热情的“另类关怀”下,完全没有机会偷工减料。就算想装成偶然失误,漏过些许造船的关键步骤,也会被阿树及时提醒,不得不改正过来。
顾临川拒绝不了阿树的任何要求,她提出哪里要修改,他就一定会按照她的意思改好。可按照这个进度,没几天就真的会如阿树画的图纸那样,做出一艘完整的海船。
这样可不行。
顾临川一时想不到什么别的方法,既能让阿树感觉到他在努力造船,又不真正制造出一艘海船。他只能先暂时的无限拖延工期,砍一根木头花砍两根木头的时间,能拖多久拖多久。
反正小姑娘性子娇气,身体看着也不是很好。
七月的烈日这么猛烈,她不可能每天都像今天这样,寸步不离的呆在海边晒太阳。
但这始终不是长久之计……
顾临川状似不经意地问:“晚晚,如果我们以后去了内陆,你会离开我吗?”
阿树瞅他一眼,“当然不会啦。”
按照她之前的想法,是想带着顾临川一起回君家,不让他再一个人流落在孤岛。
只不过,她现在还是连自己姓什么都不记得的“顾晚晚”,也暂时没有打算和顾临川坦白自己没有失忆,就只能含糊其词,转移话题开始畅想未来。
“我们是朋友嘛。以后去了内陆,我们可以一起勇闯江湖。我不会武功,你就负责保护我。或许还能给你找个师父,等你拜师门派以后,我俩就更是名正言顺的江湖儿女啦!”
顾临川对找师父不感兴趣,但听着阿树左一个“我们”,右一个“我俩”,也高兴起来:“晚晚,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在江湖上兴风作浪,终有一日享誉天下。”
“……?”
兴风作浪不是这么用的。
阿树默默瞟了眼顾临川,有点好笑。
她耐心解释道:“兴风作浪是贬义词,寓意是用来比喻制造事端,煽动旁人惹是生非。你和我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魔教子弟,就算不做循规蹈矩的无趣人,但始终都是要以武林正派为主,不刻意做损人利己的事情。”
阿树发觉,顾临川似乎没有什么是非观,对内陆的局势和武林门派也不是很了解。
但这也很正常。
顾临川一直独居荒岛,偶尔才游到内陆去换一些生活必需的物品,与其他人交流也不是很多。
就像桃花源记中那些生活在桃园异乡的人,不知今日何世,一直生活在自己的世界。
这几日,顾临川最近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买了不少书回来恶补各种文化知识,甚至有时候还向她请教诗词歌赋。
有时候嘴里冷不防蹦出几个成语,偶尔有些词不达意,阿树也不嘲笑他,而是仔细和他讲清楚其中典故和用法。
他学的十分认真,理解能力也很强,出过错的地方不会再错第二次。
阿树这个临时的教书先生也很有成就感。
两人在沙滩上静静地躺了一会儿。
直到山海尽头的最后一抹橙金色也褪去,暗夜与星空交相辉映,暮蓝色天空绵延千里,零零散散的星辰闪烁。
“对了,我好像一直没有问过,小川,你今年多少岁呀?”
“二……”百多岁吧。
顾临川躺在阿树身边,鼻尖尽是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味,顺着海风,一寸一寸的融入他的骨血里。
他闭着眼睛,享受着此时的宁静祥和,希望时光就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想起很多年前,他从海底的深渊洞窟醒来,身边没有一个同族。
在漆黑的海底,只有一些长相稀奇古怪,丑的千姿百态的古老鱼群,陪着他度过了鲛人幼崽时期。
后来他实在受不了海底的漆黑,渴望大陆的光明,就化作人形游上岸,独自住在这座孤岛上,数十年不曾开口讲过一句话。
饿了就去海里抓条鱼吃,困了就在沙滩上挖个洞,睡上个四五年。若是实在睡烦了,就化作鲛人原型潜入深海,从东海岸游到西海岸,往往返返几十个来回,打发一个人最无聊寂寞的时光。
命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他要等一个人。
因此,他也从未离开过这一片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