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琅无语,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真有远见。”
阿树眨巴眨巴眼睛,无辜道:“你们总以为我什么都不懂,但我又不傻。长大了有什么好呢?大姐姐长大了,她不高兴。大表哥长大了,也不见他高兴。你这一年入朝为官,也变得不高兴起来了。”
“还不如小时候呢……”
薛琅哑然。
但看着阿树振振有词的小模样,他不由得温柔地笑了。
那就希望我的小阿树,永远不要长大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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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来,北雁南归。
客栈外一声鹰唳长鸣,红日破晓而出。
窗外是连绵孤山。
苍茫雪地,皑皑白雪落了满院子,一如当年南国海棠花最盛时的模样。
薛琅站在窗前,遥遥远眺着远处的无尽山脉,一山又一山的绵延,苍远辽阔。
昨夜又做梦了。
梦到了阿树儿时同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那段时光。
一晃,十年了。
门外传来几声轻响,小厮上来敲门,打断了薛琅的回忆。他戴上兜帽,拿起桌上佩剑,打开房门。
一个侍卫打扮的人立在门外,拱手道:“王子殿下不愿见你,请回吧。”
“怎么,顾锦之疯癫至此,连阿树的……墓,都不允许去祭拜吗?”薛琅冷笑道。
阿树的墓。
纵然已经到了轩辕国大都,来到了阿树最终的埋骨之地,薛琅也很难将阿树的名字与墓地这个词联系在一起。
天昭二十四年,当薛琅终于完成昭阳帝的秘密任务,回到京城复命时,才得知昭和公主远嫁轩辕国的事情。
那一瞬间,他脑子里什么也没想,呆愣愣地抬头。看到大殿上,昭阳帝高高坐在御座之上,隔着珠帘,神色莫辨。
他沉默告退。
薛琅失魂落魄走至殿外,燕朝桓早在玉阶下等他。
“阿树留了封信,叫我等你回来后,亲手给你。”
他看着燕朝桓,嘴唇嗫喏片刻,哑声道谢。
回到家中,薛琅盯着薄薄的信封枯坐一夜,才行动迟缓滞涩地拆开信纸。
信笺上只有寥寥几字:
“愿君此生扶摇乘风,长乐无极。勿念。”
不提他们曾经年少相伴,也不再提起那场欢梦成空。只有简简单单勿念二字,是阿树对他最后的话语。
往后一段日夜,他曾无数次梦到,自己不顾一切,去轩辕国抢走阿树。但醒来后,如同一袭寒冰透彻心凉,冷静下来。
阿树说勿念,就是让他不要再去找她。
纵使心中再多不甘,千丝万绪的想念,几乎将他整个人折磨疯了。但薛琅知道,他会听从阿树的愿望。
勿念。勿寻。
可如今,他的小公主在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魂断他乡。
每隔三月,轩辕国都会有信笺送至大昭,是阿树亲笔所书,寄给昭阳帝。有时候燕朝桓会将信拿给薛琅看,也算是宽慰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二表哥。
可如今已是第七个月,原本该送来的两封信都了无音讯。就算是第一封信在路上遇到狂风暴雪,无法送达,但第二封信不至于遇上同等劫难。
薛琅主动请缨,出任使者前往轩辕国。
到了大都才知道,原来南国大昭来的王子妃,因为水土不服的原因,已经病逝了。
阿树病逝了。
听到这个消息,满腔酸涩和不可置信冲上头脑,一口积血吐出,头晕目眩。
薛琅差点压抑不住理智,径直冲上太子府,杀了顾锦之。
但他不能。
阿树想要两国和平。
所以,他不能。
侍卫不回应他的嘲讽,递上一个包裹,“王子殿下说,这是先王子妃留给你的。”
薛琅迟疑一瞬,接下包裹。
他回到客栈,拆开布袋。
是一封信,和一张狐狸面具。
薛琅拆开信。
“老狐狸,见字如晤。
不出意外的话,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写信啦。思来想去,不想写那些文绉绉的辞藻,但又想好好地和你告别,那就想到什么写什么吧!
还记不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我最大的梦想。啊,不对!我好像和你说过我很多梦想,哈哈。有点遗憾,那些书里的山川河海的风光,我都没怎么好好领略过。但我看了今年第一场初雪,雪花比鹅毛还要大,真神奇!厚厚的积雪铺在地上,躺上上面松松软软的,比我后院海棠花还要舒服。
不对,扯得有些偏了。我都能想到太师看到我写的东西,一定会痛批‘一派胡言!狗屁不通!’哈哈哈哈。
我最大的梦想啊,应该就是——想要回到小时候,开开心心,没有烦恼。
所以,我现在的梦想也算是实现了。
你要好好记得我小时候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