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头海棠花摇摇欲坠,一阵冷风过,飘零成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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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可否给臣画幅小像?”半晌,他低低道,声音滞涩喑哑。
缓缓垂下的眼帘里,最后一丝光线炸开,熄灭,只余一片波澜不惊的死寂。
“给你画小像嘛?”阿树鼓了鼓脸,有些意外他会提这样的要求。
除了父皇和哥哥,阿树还从未给其他异性画过小像。但公主一诺值千金,更何况是给顾锦之这般谪仙似的人作画,阿树思索片刻也就答应了。
“不过我要先将霜降秋景图画完,这幅画先前已经允诺父皇了,这次回宫后送给他。”
“说起来也有大半年没有回宫了,不知道后院的海棠树开花了没。我还有点想念小木头,就是先前和你提过的白虎,也不知道它如今长得有多大了。这么一想,倒是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回宫了。”
阿树细细念叨着这些琐碎的事情。
她一放松下来,就喜欢念念叨叨着拉着别人讲话,燕朝桓总嘲笑她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婆婆。
她自顾自说得高兴,待到说完,才发现自己一直抓着顾锦之的手臂。
真像个登徒子。
阿树脸颊微热,半垂着眼偷偷瞧顾锦之的脸色。
见他没什么异样,就坦荡荡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一张小脸上一脸正气。举止十分自然地松开爪子,收到袖子中,转身先他一步,踩着错乱的青石板小路走进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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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风景画对阿树来说向来是小菜一碟,她很快完成了秋景图。便唤来亭外侍立的宫女,将画具拿回去清洗,重新准备好纸笔颜料后,给顾锦之画小像。
阿树一边细细观察着顾锦之衣饰纹样,在纸上寥寥几笔勾勒着线稿,一边同他闲聊。
“霜降过后便入冬了,天气也逐渐冷下来。往年十一月中旬,母后都会带我和京中官宦家小姐们,一同到燕华山别院小住半月,赏红枫,观林霜,泡温泉。”
阿树体寒畏冷,到了冬天就身体冰凉,气色泛白,冻得像块没有人气温度的白玉。太医说泡温泉有助于温通经络,流畅气血,补养滋Yin,对她的身体大有裨益。
因此每年入冬,她便要前往燕华山的温泉池温养一段时日。薛皇后担心她无聊,也经常在贵胄群臣家中点几个机灵的小姑娘陪她一起去玩。
“今年我在这千岛湖呆了快半年,着实是想念宫中人□□物,打算回去住上一个月,再到别院里来。”阿树说着,挽了袖子又画了几笔。
过了会儿,她搁笔走至顾锦之身侧,微微凑近眯了眯眼:“天气灰蒙蒙的,有些看不清清商头上玉冠的模样。”
她停了一瞬,声线清脆,有些诧异:“竟是个虎符样式的呀。”
阿树凑的太近,也太突然。
顾锦之本是坐在石桌旁听她闲谈,心思有些散漫紊乱。他猝不及防下屏住呼吸,微微垂下眼避开半尺内光芒万丈的女孩。
胸腔里每一瞬呼吸,浸润溢满了她身上馥郁芬芳的甜味。
垂在袖中的手握了握,抑制住将她拉入怀中的冲动。
去岁也差不多这个时候,在昭和公主的寝殿后院,她吃醉了酒,摇摇晃晃,像一只单纯无辜的ru燕,毫不设防地扑到他怀中,身上的香味染透了他的衣衫,久久不曾散去。
那一声声娇喃软语喊着他的名字,几乎将顾锦之的命都喊了去。自此,日日夜夜萦绕耳畔,随他入梦。
顾锦之也不知道,从何时起,他的视线再也离不开阿树。她像他干枯生命中一团火,悄无声息地融化了他的心,让他无比贪恋渴望。
然而,火光对他而言,从一开始便是致命的毒药。
真想再抱抱她。
但是,今日不行。
她未曾饮酒,不可莽撞。
今日不行。
顾锦之闭了闭眼,强行将几乎吞噬四肢百骸的贪婪欲望关回心底。
阿树作画时格外专注,将顾锦之当作一个布娃娃,没觉得凑近观察有什么不妥。
她又看了衣领袖口处的纹饰,还有佩戴的环佩和鞋履样式,一样样都细细的记下,最后转身回到画前,执起笔继续勾画。
顾锦之一直没说话,她也没觉得奇怪。
他本来就是一个尔雅内敛的温润君子,哪怕他给自己讲故事的时候,也是如潺潺泉水在石前流淌,条理清晰又简洁明了,很少有过于浮夸的形容,亦或是掺杂浓郁的个人情感。
阿树觉得,顾锦之这副模样在她看来,真的就刚刚好。
正想着,突然听见一阵杯碟打碎的声音。
竹林外煮雨脸色煞白,身旁锦衣侍卫在同她讲话。脚底玉碟摔得粉碎,樱桃四处滚落,几粒摔烂的果rou泛着猩红残酷的血色。
血脉里躁动不安的感觉又泛了上来。
阿树压了压胸口,站起身,缓缓问道:“何事惊慌?”
“公……公主,太子殿下……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