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乔乔怔怔望着眼前的画面。
心神震荡,多年前的记忆纷至沓来。
在城隍庙中,她的双眼无法视物,挥动一把短剑防止敌人上前,于黑暗无声之中对峙了很久很久。
她记得心脏在胸膛中疯狂跳动,记得自己的小腿肚因为紧张而不断抽搐,记得自己竖着耳朵尖,捕捉周围每一丝最细微的响动。
她不断低声安抚身后的孩童,其实也是在自我安抚。
那时她不太明白,妇人为何一点动静也没有,身后的孩童为何也无声无息,一动不动。
如今总算是亲眼“看见”了——
孩童变成了血俑,浑身的血ye都被诡异的力量迫出,顺着地面悄然涌向那个妇人,妇人立在原地,双手、脖颈和两腮浮起一道道殷红欲滴的血线,就像有生命的活物一般,蠕动着、扭曲着,将地面涌来的血流吞没。
场景血煞邪诡到了极处,然后少女却对周遭的恐怖一无所知,就像负重踩在即将破碎的薄冰层上,懵懂前行。
这一切,与颜乔乔多年的认知截然不同。
她以为自己只是遭遇了一起普通的拐带孩童事件,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寻常的人贩,以为身后护的是一群吓破胆子的小鹌鹑。
也许她该庆幸当时什么也看不见。
后来,官兵到了。
在她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城隍庙外面终于传来了马蹄声、甲胄兵刃铿锵声。
军靴踏入城隍庙,暴雷般的冷喝声响彻四周。
一只温暖干燥、带着薄茧的手牵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带离城隍庙。
他对她说,莫怕,没事了。
变声时期的少年音,很轻,很好听。
是个小将军。
颜乔乔当时其实很想哭,但她忍住了,没有毁掉自己的侠女形象。她抿住唇,狠狠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根本一点儿都不怕。
手腕温温热热,能感觉到小将军手掌和手指的形状。
她毕竟是位骄傲又漂亮的少女,被陌生人这样牵着,颇有些不好意思。她装模作样抬起头,说了句傻话——“小将军,天好黑啊!你们京陵皇都的百姓是点不起灯么?”
他笑了笑,说不是,又说让她闭眼休息,马车会送她到医馆。
后来她治好眼睛,别扭了许久,鼓起勇气向人打听小将军姓甚名谁时,人家早已不知道去了哪里,再无半点音讯。
颜乔乔从未想过,自己此生竟然还能找到小将军。
那么远,那么近。
她怔怔望着画中的少年,心脏仿佛悬到了半空,跳得有一下没一下。
少年左手牵着她的手腕,右手竖起掌,示意旁人莫要多言。
少年五官昳丽,貌若天人,气质与如今一样温和。
她仰面“看”着他,脸上犹带着余悸,又掩不住劫后余生的喜悦。翘起的唇角背叛了内心的骄傲,笑得娇憨灿烂。
少年垂眸看她,唇角也微微含着笑。
任谁看到这幅画,都会以为这是一对情窦初开、青梅竹马的小情人。
谁知道当时她就是个瞎的呢。
“好一个英雄救美!”身旁传来韩峥带着冷意的哂笑,“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原来如此。”
颜乔乔蓦然醒神,敛了敛眸色,望向他。
只见韩峥微眯着眸,视线落在画中颜乔乔被人牵住的手腕上。
他轻轻磨着后槽牙,腮骨微动,唇角勾着讥讽。
颜乔乔心头微震,一些不愿回想的记忆轰然撞进脑海。
她记得,前世韩峥是如何赤红着双眼,压住她,冷酷地折断她的右边手腕,让她冷汗涔涔,痛到呼吸艰难。他肆意发泄一身疯狂和暴虐,直到累了倦了,才会替她接续断骨。
原来竟是……竟是因为,这只手腕曾被那个人牵过?
这是何等病态的占有欲!
当然,韩峥后来疯成那样,也有她煽风点火的缘故——他深情款款的模样着实令她恶心,她情愿刺他、逼他,看着他露出最恶劣的嘴脸,然后肆无忌惮地嘲讽他——她甘愿受罪,也不愿与逆臣贼子虚与委蛇。
随着记忆涌入脑海,手腕也传来一阵阵冰寒入骨的刺痛。
她身躯微颤,大口喘着气。
思绪很乱,一时难以理清。
“颜师妹还是自己一个人慢慢欣赏吧!”韩峥冷笑一声,转身便走。
颜乔乔定定神,望过去。
她明白了。原来韩峥前世离开琉璃塔,是因为看到了她与旁人的过往。彼时他将她视为私有之物,乍见这一幕,应当是气血上头,迫不及待要回昆山院找她问个明白——正好让他逃过一劫。
眼看韩峥便要踏下琉璃阶,颜乔乔瞳仁收缩,急急喊住:“且慢!”
韩峥脚步微顿,讽道:“怎么,你二人的风花雪月还需旁人围观不成?我可没这兴致啊好师妹。”
颜乔乔将心头情绪撇开,扬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