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黑漆嵌螺钿牡丹纹立柜,案上的铜鎏金莲华烛台,还有飘飘袅袅的百合香,一切那么的熟悉,这不是她在真定的老宅吗?
她记得老宅在母亲改嫁的第二年春天,就被流民洗劫一空,毁于大火。
一股狂喜涌上心头,天可怜见,一切得以重新来过,她还没去赵家!
母亲说不定也没再嫁!
她跳下地就往外跑。
书案上《赵氏家训》蓦地落入眼帘,姜蝉怔了半晌,难过地向下抿了抿嘴角,颓然落座。
她记得很清楚,这是赵华迎娶母亲时,亲自拿给她的。
到底晚了一步!
窗外飘来几声人语,听声音像是两个仆妇。
“看这架势,小姐应该是不回来了。”
“可不是!箱子柜子足足装了十六辆马车,人家是去京城当官小姐享福去了,还回来干什么?”
“说起来,太太带着小姐这一改嫁,姜家算是彻底成了绝户,老爷子地下有知,还不得气得拍棺材板儿?”
“这你就不知道了,”说话的人咯咯一笑,“太太年轻时根本不愿意招赘,是老爷子摁头逼着成亲的。结果没两年姑爷死了,别看太太嘴里不说,心里还不定怎么埋怨老爷子!偏偏又只得了小姐这一个闺女……唉,老爷子都没了,谁还能管得住太太?”
姜家几代经商,积累了一笔可观的家业,子嗣上头却颇为单薄,到姜老爷子这里只得一女,就是姜蝉的母亲姜如玉。
老爷子不愿家财旁落,不由分说招了个老实木讷的庄稼汉做赘婿。
可想而知姜如玉对这桩婚姻的失望。
老爷子临终前留下话,让姜蝉在家招婿,依旧找庄子上知根知底的农户,务必要给姜家留后。
姜如玉怎肯让女儿走自己的老路?
她向赵家提出的唯一条件,就是带女儿改嫁,给孩子一个正经的官家小姐身份。
姜蝉叹口气,赵家是诗书传家的大户,母亲以为有了好身份,就定能在京城给自己说门好亲事,可惜她们把赵家想得太好了!
又觉得怪异,这些仆妇竟敢公然议论主家的事,姜家虽是商户,家里的规矩也不至于松散到这个地步!
不等她出声,便听窗外有人喝道:“下人敢嚼主子的舌根,我看你们是欠收拾。把她二人关柴房去,回秦嬷嬷,请她老人家示下。”
“秦嬷嬷”三字入耳,姜蝉心里咯噔一声,不由自主攥紧了拳头。
秦嬷嬷是赵家特地给她指派的教养嬷嬷,开口闭口赵家规矩世家风范,你这个不对,那个不行。
听得她心惊胆战,觉得自己哪儿哪儿都是错,每次出门做客都诚惶诚恐,生恐被人耻笑了去。
殊不知越是这样,越叫人笑话,渐渐的,她从一个带着几分任性的傲气小姑娘,慢慢变得孤僻自卑,窝在赵家后宅越发不愿出去。
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上辈子她落得孤立无援的下场,此人功不可没。
门帘掀起,大丫鬟金绣脚步生风进来,看见散着头发的姜蝉,忙上前伺候梳洗,“小姐,秦嬷嬷说了好几次,赵家没有歇午觉的习惯,让小姐改改这个毛病。”
再见故人,姜蝉鼻子一酸,几欲落泪。
上辈子秦嬷嬷的外甥相中了金绣,出于对秦嬷嬷的信任,金绣应了,结果嫁过去不到半年人就没了。
秦嬷嬷说是病死的,她却听说是被那畜生活活打死的!
暗叹一声,姜蝉没接金绣手里的巾子,“你很听秦嬷嬷的话?”
金绣没听出她言外之意,不无佩服道:“秦嬷嬷见多识广,办事老道,看她管教下人的样子,好威风,不愧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我要学的还多着呢!”
“你也知道她是赵家的人,不是我姜家的,你是该好好学学规矩了。”
金绣的脸顿时变得苍白,她和小姐一起长大,姑母又是夫人的心腹嬷嬷,一向得脸,小姐这般敲打她还是第一次!
她声音不由发虚,又有点委屈:“我是想着,早晚都要到赵家过日子,提前结交秦嬷嬷也有好处……”
姜蝉摇摇头,“我是姜家的孩子,不做赵家的女儿。”
金绣大惊失色:“这怎么说的?夫人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您尽快上京,赶在年前入赵家族谱,正月里您就可以在京城贵女圈子里走动了。我办事不妥帖,您罚我就好,千万别和自己前程过不去!”
姜蝉终是放缓了语气,“母亲那里我自会解释,告诉你此事,是叫你心里提前有个谱。你我打小的情谊,说是主仆,可我从没把你当奴婢看,不想因为不相干的人坏了咱们的情分。”
这话说得金绣心头一阵酸热,“我记下了,小姐放心,金绣不是攀高枝儿的人。”
“我自是信你的。”姜蝉接过她手里的巾子,一边由她伺候着梳洗,一边慢慢道,“马房是不是有个叫卫尧臣的?”
金绣细细想了想,“您说的是卫小九吧,就是个子高高的,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