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说,等她痊愈的时候,他们就能团聚了。因此她一直在期盼,期盼着自己的病好起来,期盼着与亲人团聚。
可她从没想到,她等来的,会是这样的结果。
伯父战死、伯母自尽,双亲皆中毒身亡。而她最崇仰的叔父却荣登大宝,一夕之间变成了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正是昱明帝。
她彼时也不过四岁罢了,一时之间接受不了这个消息,便跑去找她敬爱的叔父,也就是昱明帝寻求庇护。
昱明帝临着登基,哪儿有空管她,只和她说是遭了报复。被她缠得不行,只追封她的父亲为三王爷、母亲为三王妃,命人将已故的他们下葬便草草了事。
也不知该不该说她幸运,若不是昱明帝忙着上位,只怕她也被他解决了。
彼时她年纪尚小,不知缘由,反倒觉得他在帮助自己,对昱明帝感恩戴德。若非她想要找些遗物留作纪念,也不会在回府之后发现父王的信。
她幼时喜欢把东西藏在枕头里,只有她亲近之人才知道这个习惯。父亲留给她的信,正是在她常睡的那一只枕中。
信上说,他早已料到昱明帝有此杀心,可天下大乱、生灵涂炭,他别无选择,只能随其出征,平定天下。若是遭遇不测,便是昱明帝所为,希望她原谅他的自私。
最后一句话是,不要报仇,好好活着。
她震惊的同时是随之而来的难以置信。她不敢相信,自己叫了这么多年的叔父、曾经将她视如己出的叔父,竟然变成了自己的杀父仇人。
承欢于父母膝下的时光还历历在目,反观眼前,却只余这一纸文书。而她为了活命,还不得不将这封信烧掉,一点儿也不能剩。
她恨啊!
父亲,女儿不孝,不能答应您了。
五岁的赵茗缪红着眼,暗自下定决心,定要昱明帝血债血偿。
她要报仇,就得好好活着,不让昱明帝将她视为眼中钉。为了掩人耳目,她只得不断吃药掩盖自己的身体状况,总算苟且偷生了下来。
这些年来,她一直坚定着报仇的信念,从没有想过,会有一个温润如粹玉的少年,能让她动摇自己的意志,产生了就这么与他共度一生的荒唐想法。
那是一场春日里的百花宴。
这百花宴是昱明帝独女昭阳公主举办的,宴请了京中各大世家的年轻小辈,赵茗缪自然也在这受邀之列。
她为了报仇,便参加这宴会,以此结识她。这昭阳是个没心性的,一听说她是已故三王爷的遗孤,便同情心泛滥地与她交好。
她面上微笑,暗下却将手绢捏得紧紧的。她有什么资格同情她?若不是她父皇,她的双亲又怎会命丧黄泉?
她恨不得他们都去陪葬!
赵茗缪眼里噙着一丝冷笑,面上却是如沐春风,一派祥和。她原以为自己伪装得极好,却察觉到一道探究的目光。
她心中一凛,连忙敛了神色。随之看去,却见对方有些面生,却是生得十分好看,眉眼处的温润,不像是装出来的。
她捂住嘴,低声咳嗽,“咳咳……你是何人?”
“微臣陆川,见过郡主。”陆川放下手中杯盏,低头行礼。
赵茗缪知道他,正是因年少有为而京城久负盛名的陆尚书之子,陆川。
“免礼。原来是陆都司,久仰大名。”她抿着唇浅浅地笑,“不知陆都司一直看着善莱,是有什么事吗?”
陆川从善如流,嘴角噙着一抹温润的笑,“郡主兰心蕙质,仪态万方,臣便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微臣失礼,请郡主恕罪。”
赵茗缪一怔,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她愣了愣,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被眼前这个人调戏了。
她微微蹙眉,似乎是没想到传说中的陆川竟然是个登徒子。她有些心慌,语气不悦地开口:“陆都司可真爱说笑,只可惜善莱不解风情,都司还是另觅佳人吧。”
说完,赵茗缪毫无留恋地转身,想要离开此处,却毫不意外地被陆川叫住。
“郡主留步,臣无意冒犯,只是幸睹郡主风采,一时有些失神,还望郡主莫怪。”
赵茗缪很想回他一句“已经怪了”,可想到此人是昱明帝所器重的臣子,又不好得罪。毕竟她本就过得如履薄冰,若是与其交恶,昱明帝知道了,只怕是不好交代。
她深吸了一口气,本想虚与委蛇,却被陆川抢先开口了。
她听见他说,“不过微臣只是为自己辩解一番罢了,若是唐突了郡主,微臣这便离开,正好府中有事还未处理。”
赵茗缪抿着唇,没有拦他,却听得他最后说了几句。
“若郡主心有烦忧,不如去上炷香吧,静林寺很是灵验。郡主天人之姿,多笑笑,莫要暴殄天物。”
赵茗缪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哼了一声。暗自腹诽道,这人不过才见了一次,便管上她的事了。上香?她从不信这个。
第二日,赵茗缪乘上了去往静林寺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