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照片上,是十年前,二十六岁的许幼怡还怀着孕坐在椅子上,而二十岁的严微手里拿着一本书站在后面。两个人都在笑,笑得很放松,很开心,笑得眼睛弯弯,笑得露出酒窝。
那个时候,她们两个都是如此年轻,如此天真,又如此幸福。
许幼怡的眼泪落下来,一滴一滴,砸在那张小小的照片上。
六年之前,在南京的最后一夜,许幼怡和严微为了不暴露身份,放了一把火,烧掉了所有可以证明身份与彼此关系的东西,包括照片,那些记录了二人点滴回忆的照片。
但是那个呆子,居然还是偷偷留了一张,然后珍藏起来,像是呵护一件小小珍宝,小心翼翼地维护着,直到今日。
当然并非理性的行为,但如果一个人的头脑中只剩下理性,岂非也是一件很无趣的事情。
这是本应理性的严微执意固守的小小温柔。
许幼怡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神已经恢复坚定,以及一种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决心。虽然她的眼睛依然是红的,虽然她的脸上还有尚未隐去的泪迹。
她许幼怡确实温柔,但并不软弱。严微以自己为代价换来了她的安全,那么现在,就是她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去救她于水火之中的时候了。
第38章 (三十八)借刀
如果许幼怡可以选择,那么她最不愿意做的一件事,可能就是跟日本人打交道。
然而现在许幼怡正站在上海宪兵队所在的那座楼门前。
在76号的时候,多少还是与日本人隔了一层,有李士群丁默邨那帮大汉jian在前面顶着。国人再恶,也毕竟是我族类,但日本人就完全不一样了。南京过后,全世界的人都看到了一个信奉军国主义的民族可以有多残忍、有多邪恶。但是她许幼怡之前在佘爱珍那里也说过了,为了严微,她可以做任何事情。就算接触日本人无异于与狼共舞,就算前方是龙潭虎xue,她许幼怡也要去闯一闯。
坐在上海宪兵队队长岗村少佐的桌前,许幼怡暗暗攥紧了衣角,感觉掌心泛起了细密的汗珠。
岗村端坐在桌前,维持着虚伪的礼貌表情,像戴了一层面具,让人看不清楚他内心的真实情绪。
他开口了:“许小姐所著《流言蜚语》,我读过三遍,很是喜欢。今日许小姐特意来访,要向你好好讨教一番。”
许幼怡道:“不敢。少佐喜欢我的作品,是我的荣幸。”
岗村问道:“许小姐很喜欢泰戈尔,是吗?”
许幼怡答:“是。”
“我将静静地等候,像黑夜中彻夜不眠的星星。”岗村低声yin诵着许幼怡在《流言蜚语》中引用的泰戈尔的诗句,“忍耐的低首。黎明一定会到来,黑暗终将逝去。”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许小姐在作品中多处引用泰戈尔的作品,不知有何深意?”
许幼怡道:“泰戈尔的诗,我很喜欢,每次读起来,都有一种向上的动力,给人以乐天的希望。”
岗村眼中有种异样的情绪闪动:“希望?”
许幼怡不卑不亢答:“是生活的希望。无论遇到什么困境,都不可失去希望,失去信念,要努力地活下去。”
岗村的眼神犀利起来:“许小姐可是正在遭遇困境?”
许幼怡停顿了一下,然后微笑道:“生活哪里会没有困境?遇到困境,就去克服,便也不值一提,不足挂齿。”
岗村击掌笑道:“好,许小姐这份豁达,真令我欣赏。”
他放下手来,又说:“等候,忍耐,黎明,黑暗。这些词汇,又是否代表了什么具体的意象呢?”
许幼怡道:“等候是因为期待希望到来,忍耐是因为希望尚未出现。黎明是最终的梦想,而黑暗则是怀揣希望时的守候。就像我刚才所说的,泰戈尔的诗处处都是这样阳光般的温暖,就算人会暂且陷入黑暗,也不至于绝望,而总有咬牙继续前行的力量——这正是希望的意义。”
岗村突然站起身来,撑着桌子,身体俯向许幼怡,直视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问:“许小姐的希望,又是什么呢?”
这话问得突然,也问得危险,问得别有心机。
许幼怡低下头,轻轻笑了,露出了可爱的小虎牙。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表情仍是云淡风轻,语气却很坚定:“所谓希望,在我这里,不过就是尘世间的情情爱爱。爱能催生坚韧,进而激发希望。”
岗村缓缓坐下来,沉yin一会,然后露出了然的微笑:“我明白了。”
他的表情严肃起来:“不过,今日是工作日,许小姐来到宪兵队找我,恐怕不仅仅是为了聊作品这么简单吧?”
许幼怡点点头:“少佐说得没错。”
她打开手里的小包,取出了那张佘爱珍给她的便笺,然后郑重地放在了岗村的面前。
岗村低头看过去,看见便笺,脸色立刻变了。
“是谁?”他的问话干脆而冷酷。
许幼怡答道:“如果少佐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