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轻舟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消失在前面某扇病房门里。
直到这一刻,贺轻舟才突然意识到,那个幼时需要他庇佑的江苑,已经长大了。
她像是踏上了一艘船,离他越来越远。
他替她感到高兴,却又总有种失落感。
江苑不太聪明,脑子也不怎么灵光。
哪怕是每天一放学就去补习班,但考试永远都是吊车尾。
一道题需要给她讲很多遍,她才能稍微懂一点点。
就算是拿钱办事的补习班老师也不可能有这么多的耐心。
本来就是个内向敏感的性格,这下就更加畏手畏脚了。
直到最后,连补习班都不敢去。
但又没法回家,怕回到家被问起,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那个时候她该怎么说呢。
说自己不会,老师讲再多遍也听不懂?
她没法说,说了就会挨骂,被骂蠢,丢江家人的脸。
还会被嘲笑,被她那几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妹妹嘲笑。
贺轻舟因为出省参加奥赛,那些天没能去接她。
还是回来的第一天,没在补习班那里看到江苑,问过补习班老师以后才知道,她已经很久没来过了。
贺轻舟是在附近的便利店里找到她的。
她坐在店里面,手边放着一盒凉了的关东煮,正低着头写作业。
半天也没写完两道。
贺轻舟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接过她手里的笔:“这里直接套用公式就行。”
江苑眼睛红红的,抹一把眼泪,问他:“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吗。”
他昨天给她打电话,说今天晚上会在那边住一晚,第二天才回来。
贺轻舟扯着自己的袖子,给她擦眼泪:“我自己先回来的。”
江苑低着头,唇紧紧抿着。
知道她肯定是受了委屈,他忍着心疼,笑着摸摸她的头:“你舟哥可比补习班的老师厉害,以后我给你补课。”
从那以后,贺轻舟就收了玩心,一门心思的给江苑补课。
苏御成天埋怨,说他重色轻友。
贺轻舟也不否认,他就是重色轻友。
在他一对一,一道题讲十几遍的耐心教导之下,江苑的成绩终于以rou眼看得见的速度往上爬。
后来贺轻舟问她长大以后想做什么。
她想了想,然后靠近他耳边,悄悄告诉他:“医生,我想当医生。”
说这句话时的江苑,眼里是有光的。
对自由向往的光。
可惜那个时候的贺轻舟没看出来,他只是觉得,她真好看。
眼睛亮亮的,像他小时候常玩的玻璃珠子。
-
贺轻舟在外面站了一会,也没走。
江苑拿着病例从里面出来,看到他了,脚步顿住。
看一眼他,又看一眼他手上的药单。
“伤化脓了?”
贺轻舟恍惚了一下,然后抬眸,笑了笑:“神医啊,隔着衣服都能看出来。”
江苑眉梢微蹙,推开诊室的门,让他进来。
“衣服脱了。”
贺轻舟没动,玩笑一般的说:“不太合适吧,这里是医院。”
江苑早就习惯了他的不正经,也不与他多说。
把发绳取下来,将头发重新扎紧一点。
“我看看你的伤口处理的怎么样。”
贺轻舟原本不想让她看的,伤口太恶心,江苑这个胆小鬼,以往他后背挨他爷爷几拐杖她都能哭上半天。
但他最后还是听话的把外套脱了。
外套里面还有一件,他把袖子往上撸,不可避免的碰到了伤口。
微微皱眉。
江苑靠近了一点,仔细观察他的伤口。
她的体温好像比一般人要低,呼吸时的气息也总带着一股凉意。
此时因为距离的原因,气息落在他的手臂上。
却好像能灼伤人一般。
贺轻舟的心脏也跟着剧烈的收缩了一下。
他垂眸去看她,却见她一脸认真与严肃,站直了上身:“还好处理的及时,没什么大碍。下次记得千万不要碰到水,不然就不只是化脓了。”
完全公事公办的语气。
贺轻舟看了她几秒,突然笑道:“江医生还真是专业。”
江苑注意到他轻微泛红的脸颊,抬手去摸他的额头。
有点烫。
她收回手,从抽屉里拿出消毒过的体温计,递给他:“你最近是不是淋雨了?”
他看着体温计,没动。
江苑知道他不爱用别人用过的东西,尤其是体温计这种需要含在嘴里的。
她说:“全新的,没人用过。”
他这才伸手接过:“前几天忘了带伞。”
江苑低头写着病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