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的优点, 也是许年能和她说这件事的原因, 她理性、沉静,不会情绪化,感情用事,许年就怕告诉了对方还要反过去安慰对方。
因为连漪的反问,许年迟疑了会,还是将自己家庭的状况告诉了连漪。
他担心父母是有原因的,他父亲做过心脏手术,常年心绞痛,坐不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他母亲则有高血压和冠心病,他平常在家里对他们可谓是百依百顺的,况且家里就他一个儿子,要是知道他得了这个病,不知道得急成什么样,但要是不说,瞒着,他这个病可是要做手术的,一旦在手术台上出了点什么事,那得后悔一辈子……
如果连漪再小一点,可能会告诉许年,‘毕竟这么大的事,还是得告诉父母’,可她也快要踏入三十这道坎了,她完全懂许年的感受,因为如果是她病了,她也会和许年同样犹豫。
“我仅说我的看法,我不替你做决定。”她想了许久,如此开口,然后道:“如果是我,大概是不会告诉他们的,告诉他们,反而让他们一起提心吊胆,担惊受怕,没必要,况且即便告诉了他们,也没有任何用处,病还是病,手术台还是要上,手术风险也不会降低,倒不如手术之后,一切良好,再慢慢地和他们说。”
“当然,”她话锋一转,“你要是想告诉父母也肯定是有理由的,就像你说的,万一发生点什么意外……算了,不说这种话了。”
许年沉默地听她说了一番理由,良久,他道:“你说的有道理,我的想法和你是一样的,只是我拿不准我这样的决定会不会同样伤害他们,如今看来,你我都是一样的想法,既然这都是人之常情,那也不能算我这个做儿子的自私了……唉!”
不安,愧疚,对未知的忧虑,都在这一声叹息中了。
癌症病人是什么样,连漪是见过的,她父亲病到晚期的时候,已经是瘦骨嶙峋,化疗阶段更是开始自言自语,行为异常,很是骇人。
有时候想想,觉得人这辈子挺没意思的,再高的成就,再显赫的身份,一死,就成了土,成了空气,成了宇宙里最渺小的一粒尘埃。
既然如此,人为什么还要活着,并且还要积极努力地活着呢?
她自问自答。
因为人这辈子真的太短了,活也就活那么几十年,享福也好受苦也好,也就那么几十年,可死却是死得永永远远,不活得好一点,活得Jing彩一点,怎么对得起在宇宙飘荡亿万年才得到的一趟人间游幸运门票呢?
俗话说,来都来了。
来都来了,不如活得好一点,活得满足理想一点。
要是中道崩殂了呢,那也只能自认倒霉,要说有多倒霉呢,也不见得,无非是又回到最初始最本真的状态——回归成宇宙间的一粒尘埃。
在她的心灵毒鸡汤灌溉下,许年的紧张都消弭了许多,脸上这才开始有了一点笑。
因为许年的事,连漪没有回国过年,大年三十的前一天,许年上手术台,连漪在手术室外等着,中途许年的前女友还来过一趟,那是个性格风风火火的意大利姑娘,噼里啪啦地用意大利语说了一大堆,连漪耐着性子让她用英语再说一遍,她便又噼里啪啦地用英语重述一遍,总结一下就是问“里面的人会不会死”。
这还是在手术室门口呢,连漪无语片刻,回答:他当然不会死。
得到答复,意大利女孩释然地说了一句“上帝保佑他”,便安安心心地走了。
上帝会不会保佑他连漪不知道,连漪身为朋友,帮不到其他忙,只能告诉他,你安安心心上手术台,手术台外的事我给你照看着。
许年的手机交给了她,他的父母打来电话,连漪没有接,隔了好一会,她才以许年的口吻发消息回复他们,“我在外面出差,不方便接电话,待会联系你们。”
连漪的手机也一晚未停,祝福信息收到微信卡顿,伯父伯母还有她妈都打了电话来关心她,连漪一一回复了,又说宿舍今天网络太差,不好接视频,以此将他们搪塞过去。
值得一提的是,挂了伯父伯母电话不久,连城又单独打来了一个电话给她,听声音还是自己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给她打的。
连漪以为他是来要大红包的,发了几个红包给他,连城收钱速度快,嘴上也没歇着,先赶紧谢谢姐,又问她:“姐,你现在在哪啊?”
“英国啊。”
“啧,你这不废那个话吗,我是说你在英国哪呢?”
连漪正在lun敦的一家医院,她反问连城:“你说呢?”
“你肯定没在宿舍。”
“哦?”连漪语气不变,平静道:“你怎么知道的?”
连城支支吾吾了一会,想到了一个理由,立即说:“你要是在宿舍肯定会接视频,你和谁在一块呢?”
这句“你和谁在一块”还带上了点兴师问罪的意味,连漪被他逗笑了,问他:“我在不在宿舍和你有关系吗?”
“你是我姐,我是你弟,我必须关心你啊。”他理直气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