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剧痛。胸腔满是辣与灼热,鼻腔和口中积淀的淤血,散发着苦、腥、锈的气味,时刻提醒着他,他接受了酷刑,但竟然活着。
也对,杀了个什么大人物,怎会轻易给他痛快呢。不过没关系···他接受了。因为他一定挺不下去,一定得以死掉。
对于全身大出血的人类而言,思考是耗费生命力的事。在短暂的清明之后,他觉得累极了。
他索性让意识沉沦,沉沦之中,仅有一个念头浮沉:我定要死去。
没有一个医生能拯救执意寻死的患者。他本命悬一线,这种地步,意志与医术同等重要。
——即使是这个神奇的世界,即使是异能力者,也不行。
“天马医生,情况还是很糟糕吗?”
他的听觉竟然还工作着,兢兢业业地捕捉着骚动。附近有人,话语断断续续地传来。声线是被故意压低以显沉稳的,但难掩它的稚嫩。是小女孩的声音。
女孩?她?他一个激灵,原本奄奄一息的意识受到惊吓,开始乱窜、嚎叫。
她没有死?他明明···万分确切,他咬破了她的脖子!为什么,为什么寻求死亡都是奢望,一次全力的反抗更是无效?
他到底有何罪过,妈妈,他到底犯下了什么?
“我用神识稳住了他的意识。”医生回答道,“你得接受事实。只用人类的普通治疗,他会变为植物人。神识治疗,多了一个好处,他有一段清醒时间,然后再失智。你可别说是我的异能力鸡肋,是他抵触我的唤醒,简言之,他一心求死,谁也拦不住。”
“我会沟通。”
“喂,你是火上浇油罢了。在他眼里,你就是个变态。又阻断了人家的求死之梦,他可是恨死你了。你的脖子被咬得稀烂,忘了?更雪上加霜的是,在他昏后,把人家虐待成这个模样的还是你!也不下手轻点,演戏也不要过火嘛。”医生又继续絮叨,“我真是搞不懂,这个奴隶都不想活了,干嘛还要救。浪费了一个宝贵的名额。”
医生说的对,他惧怕又怨恨她,她是仇人的标准模板示范。
仇敌实为救世主,童话书中烂俗的拯救故事?
只是突然间,他回想起了那对眼睛。蓝是天的色,绿是森的色。是白鸽喜欢的颜色,很平和。
他绝望地发现,自己的态度不争气地软了一分。他不停挣扎,不断洗脑自己:“她是恶人。她说过她要nue杀他。那些他内心胆怯,妥协与乞求被扒拉了出来。
“我没想到他会反击——毕竟是第一个来自外界的奴隶,我不了解。我是‘以王的地位为傲’的变态。表演要逼真,就得对挑衅的奴隶,施加足够血腥的惩罚,才不会推翻我以往的角色塑造。”
她冷硬的口吻稍稍放缓,“不过,我有事先麻痹他的痛觉。”
“我要帮助他回到母亲身边。”
他全身紧绷。认知冲击太密集,大脑已崩溃,无法分析这些字符是什么意义,这场对话是否真实,这个女孩的意图是否明晰。
他害怕。愤怒是他临时组装的护甲,只在极端下起作用,当面临未知和模糊,铠甲就会分崩离析。他只剩下本性。
奴隶场的代号可笑的精确——他和家中的红爪小白鸽,是一样的本能
鸽子的炸毛并不是常态,温顺的接受和瑟瑟发抖才是本能。
女孩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衣服摩擦的悉索声近在耳畔,她在靠近。紧接着,他又感觉到身体顿时下陷了一些,又弹了几弹。原来他没有被放置在囚牢中,而是久违的床榻。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而是她已经靠近了他。
他的手里被塞进了冰凉的刀。她的手带着他攥紧了刀,“你清醒着,对吧?那么,请听我说几句话。”
“我认同你的观点,死亡是毫无期盼下的唯一期待,斗兽场也是唯一的机会。毕竟,奴隶场中,时刻被监视着,无法自杀。但是,我听见你临死前喊了母亲。她还活着,等你回去,是吧?
“你有期待,你其实不愿意死,只是没有路可走罢了。现在,我给你路走。我会把你送到母亲身边。”
他不知如何表述心中争斗的情绪。是庆幸占了上风,还是慎重的质疑?这是不是一场新的游戏,比如大人们身临其境去主宰一个奴隶的命运?话又说回来,以后便难有痛快死去的机会了,只会是生不如死。但是,他真的想见到妈妈,他们是互相依靠的···
可斗兽场上的疯子和现在的救世主,谁才是真正的她。毕竟,他们刚刚都欲置对方于死地。
该怎么决定?
“我知道,让人相信得拿出凭据。”女孩耐心地一点点掰开他的手,让指头找到舒适的位置,稳稳地缠绕在刀柄上。
她想干什么?
他没有料到。
温热的液体,迅速浸润了他的手臂,在手肘处凝集成颗颗圆粒,咚咚砸向地面。
她似乎疯态重现——没有哪个正常人,会让初识之仇人握着泄愤之刃,捅穿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