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惊蛰,谷雨显然对元烨明和妖帝之间的关系更为了解,也知道他们其实并不是真的势同水火,恰恰相反,两人是亦敌亦友,彼此之间还有一种微妙的和谐。
是以他也不兜圈子,直接朝宫煜沉拱了拱手,神色诚恳地开口道:“妖帝,尊上近日有些不大对劲,还望您体谅一二。”
惊蛰登时就气得吱哇乱叫:“好你个谷雨,怎么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
而宫煜沉却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一听就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说是体谅,其实是求助来了。
这倒是个聪明人。
他修长的手指摩挲了两下剑柄上的纹路,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个不对劲法?”
“尊上说叶天女的灵核能动会飞,常变颜色,是苏醒之兆,还说要跟灵核举行合籍大典,修为道侣。”旁边的白露马上言简意赅地回道。
“什么?”
相貌艳丽的青年眼睛倏而放大,立刻气势汹汹地推门进了大殿,一眼就看见了正中央坐着的黑袍男子,于是毫不迟疑地就一剑狠狠刺了过去!
然而元烨明就跟能掐会算似的,袖摆一扬就卷起一阵瑟瑟的刀光,丛生的细密剑气就像四两拨千斤,轻飘飘地挡下了这一凶猛的威势。
他连头都没抬,看也不看来人,只神色淡淡道:“今天心情好,不打了。”
宫煜沉倒也不勉强,径自收了剑施施然在旁边坐下,然后直截了当地问道:“为什么突然要举行合籍大典?”
“你不是都听见了吗?因为寒霜快醒了。”元烨明拿起桌边的一个琉璃酒壶,面无表情地递了过去。
“恐怕不止是这样吧?”青年顺手把酒壶接了过来,微微抿了一口,艳丽的脸上露出一丝了然。
“你把这件事昭告天下,必然引发修仙界众怒,那么云天衡和苏婵月就骑虎难下,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这便成了一次引君入瓮的好机会。”
闻言,元烨明不由得轻笑了一声,“果然瞒不过你。”
“那是自然,我可不像你手底下那帮人那么好糊弄。”宫煜沉眉宇间不禁流露出一点得意,但很快面色就变得严肃起来,沉声问道:“你大概有几成的把握?”
“不足六成。”
“那不就是在赌?”宫煜沉登时就讶异地睁大了眼睛,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这么急?”
“因为马上就要七星连珠了,这正是天道运势最衰微的时候,对苏婵月最不利,下一次再想赶上,又不知道要过上几百年,可我……等不了了。”
元烨明的喉结上下滚动一下,面上已经没有一丝之前的疯色,直到这个时候,才露出一种残忍的清醒。
“寒霜的灵核突然发生了剧变,这一次也许,是真的……快要彻底消散了。”
他其实从来都没有自欺欺人,正相反,他一直无比清醒,清醒地看着挚爱的女子所留下的痕迹正一点一点慢慢消失,所以才更加痛苦。
“但在那之间,我想让她亲眼看到,这两个机关算尽谋害她的小人遭到报应。”俊美男子恨声道,眼中闪过一抹狠戾,“所以别说有六成把握,哪怕只有一丝可能,我也一定要赌一把!”
“那加上我,能有七成吗?”宫煜沉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向眼前的男子。
元烨明顿时有一瞬的怔愣。
反应过来之后,他立刻弯了弯嘴角,极其认真地开口道:“谢谢。”
“谢就不必了,不是为了你。”
两人相视而立,而后都沉默了下来,一同仰头喝了口酒,彼此都心知肚明对方在想些什么,那是他们心中最彻骨的伤口。
半晌之后,宫煜沉突然冷不丁开口问了一句话,打破了一室的沉寂。
“你后悔过吗?”
不过他似乎也没想让元烨明回答,很快便自顾自地说道:“我很后悔,我到现在都一直在想,要是雷劫前一日,我想法设法缠住她,死死地困住她,不让她去行云布雨,不让她消耗那么多真气,她是不是就不会——”
青年的声音戛然而止,嗓子就像是被什么碎瓷片卡住了一般,鲜血淋漓地疼。他立刻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说话的时候,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我从未后悔。”男子清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语气很坚定,让宫煜沉一下子愣住了。
他几乎是立刻把覆在眼上的手放下,高昂着头,眼里闪着锋芒,有些咄咄逼人地问道:“可要是我们当时能拦住她,根本不会落得如今这个地步——”
“若能拦得住,那就不是她了。”
“为大义舍生忘死,不撞南墙不回头,这才是叶寒霜。”元烨明眼睛里闪着缱绻的爱意,很认真地反驳道:“既然喜欢,就不该让她为我做出改变,更不能阻止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语气有些艰涩,“我只后悔,没能更早赶到,没能——救下她。”
闻言,宫煜沉彻底愣住了,定定地沉默了很久。
而后,他仿佛终于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