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老他老人家难得再得一名合心意的弟子,少年气盛也是应当,你传旨去诏狱,此事,就此作罢吧。
缇骑起身,向两侧退开,中年男人驭马侧身,似笑非笑道:“二位,请吧。”
微生雪收回手,无视各色目光,背着商宁,一步步向外走去。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中年男人翻身下马,青年才不甘心地凑到他身边:“统领,陛下为什么会为此事亲自下旨?!”
死的可是常远侯孙家的幼子!
“杀他的人,有个好师父。”中年男人冷笑道,“那可是鱼老的弟子,陛下自然要给几分薄面。”
“那个劫狱的少年呢?今日不将他拦下,传出去,我缇骑诏狱岂不是成了谁都能自由来去的地方!”青年愤懑道。
中年男子的神色有些复杂:“有人作保,你不必再问了。”
青年只好不甘心地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夕阳西下,微生雪背着商宁走出诏狱。
“阿雪,送我回书院吧。”
“好。”
两个人一时都沉默下来。
良久,商宁才开口:“阿雪,以后不要这么做了。”
“什么?”微生雪不太明白。
“劫狱,有违景朝律法,你不该这么做,这不好。”商宁趴在他背上,声音有些疲惫。
微生雪一怔,随后认真地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阿宁说不好,那他以后,便不这样做了。
“你既然答应我了,便要记住才好。”
微生雪回道:“不会忘记的。”
答应阿宁的事,他不会忘。
“谢谢……”商宁闭上眼,轻声笑了起来。
衣上血污已经干透,她长发披散,形容很是狼狈。
“阿宁,若是不开心,便不要笑了。”微生雪突然道。
不开心,就不要笑了。
商宁语气带着一点泪意:“那我应该哭么?”
“可我不想哭。”
因为哭也没有用。
微生雪默然一瞬:“阿宁,你为什么要难过?”
他知道她很难过,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难过。
“为什么?”
为什么?
商宁靠在他肩上,缓缓道:“我只是在想,我讨厌这白玉京中权贵践踏律法,视人命如草芥,可到头来,我为了报仇,做的却是同样的事。”
这是不是很好笑?
微生雪感觉自己的心沉沉坠了下去,这是他从前不怎么体味过的情绪,他也在难过么?
阿宁难过,所以他便也觉得难过。
“不一样。”微生雪摇了摇头。“阿宁,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商宁轻声问,不就是一样么。
“所图不一样,所想不一样,所求不一样。”微生雪走得很稳,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股让人心安宁的奇异力量。
“所以不一样的,阿宁。”
商宁笑了起来,眼角带出一点泪花:“对,阿雪,你说得对,是不一样的。”
她与他们,终究是不一样的。
“阿雪,我觉得这天下,不该是这样的。”
微生雪便问:“那应该是怎样的?”
商宁抬起头,看着天边夕阳的一点余晖,她缓缓伸手,想抓住那一点最后的光明:“我想,这世间,当尊法如重道——”
不论高贵贫贱,修士凡人,在此世间行走之人,都当尊律法而行,没有谁的命,应该轻易被剥夺。
*
商宁在闻道书院养了快半个月的伤,那日她回去之后,鱼老并没有追问她发生何事。
反而是她自己心里因为利用了鱼老声名万分歉意,所以处处殷勤。
养伤期间,商宁隐约听说了,曲锦瑟已经离开了闻道书院,前往沧溟宗。剑尊容寒,将她收做了自己唯一的弟子。
那可是剑尊容寒!提及此事的人纷纷又妒又羡。
曲锦瑟入沧溟宗的仪式办得很热闹,萧西棠同澹台明镜都前往观礼,来到白玉京不久的妖族少君玄离也去了。
据说他自见了曲锦瑟第一面,便常常让她伴在自己左右,赠她数种灵药,短短时日,曲锦瑟便已经成功突破了知玄境界。
那样多的灵草丹药,就是个傻子吃了也能突破知玄了!有人暗自眼红。
这个自南阳来的乡野女子,明明天赋平平,究竟有何处得了这么多贵人另眼相待?
商宁不觉得嫉妒,想到从此以后不会在闻道书院见到曲锦瑟,她反而松了口气。
“你如今伤可大好了?”鱼老看着抱着一盏酥酪吃得正香的商宁,问道。
那个不知来历的臭小子天天从外边给她带些吃食,养伤半个月,不但没清减,反而眼看着脸圆润了一圈。
商宁点点头,脚上已经褪下鞋袜,在溪水中一点一点,好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