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明白,“为什么不直接跟我动手呢?我母亲明明什么都没做过,你害她有什么用?”
太夫人答不上来,她当然是想杀了乐则柔的,但是乐则柔成亲之后旅居江宁,她得不着机会动手。
此时见事情败露,她只会说:“我是你祖母,你不能动我。”向老太爷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乐老太爷掀了棋盘,厉声呵斥乐则柔大胆。
事已至此,不必多说。
乐则柔一丝表情都没有,微一抬手,赵粉捧着玉碗上前一步。
微褐色澄清的药,在玉色的碗中微微闪动就像梅子水。
太夫人脸上此时终于浮现了真实的惶恐,她身子一软,“我也不想这样的,都是那群贱人挑拨的,你信祖母一回……”皱纹沟壑中布满泪水,她胡乱指着下人攀咬,试图推出一个忠仆顶罪。
而婆子丫鬟都瑟缩在一旁。
乐老太爷像是才明白事情原委,不敢置信地看着太夫人,抖着手“你你你”地指了她半晌,末了扶额长叹一口气,对乐则柔说:“她到底是你祖母,你……”
乐则柔扬扬下巴,赵粉一点头带人向太夫人走过去。
“你忤逆不孝,阎王爷也不会饶了你!要下油锅!”太夫人一边挣扎一边怒骂,“你不得好死!”
“你那个贱人娘就是被你害死的!”
不堪谩骂充斥于耳,乐则柔恍若未闻,抱着手炉看赵粉掰开太夫人下巴,将一碗药干脆利落灌进了她嗓子里,一滴没流出来。
太夫人捂着喉咙瘫在贵妃榻上,挣扎动作渐渐小了,不一会儿就彻底动弹不得,只能仇恨地瞪着乐则柔。
乐老太爷没想到乐则柔真的动手,额角青筋迸起,怒斥她混帐。
直到乐则柔劈手摔了他最心爱的前朝官窑山水瓷瓶。
“祖父,你说这件事情跟你沾不上边儿,你猜我信吗?”
乐则柔直视着他,目光平静,语气平静,乐老太爷张口欲答,看着那双黑幽幽的眼睛汗毛直竖,说不出话。
“祖母糊涂一辈子,什么动作能逃过你的眼睛去?不过你放心,”她厌恶地看了一眼瘫软的太夫人,“一时半会儿我不会让乐家丁忧。”
只是让她成个活死人而已。
乐老太爷站在一地黑白棋子之间,哑口无言,看乐则柔头也不回离开,留下碎瓷狼藉。
几只鸽子垂翼划过Yin沉沉天空,空气蔓延shi冷,蕴着不知谁的泪水,凝成细小冰晶落在乐则柔的睫毛尖。
她站在寿春堂门口的苍翠草木间,阖目深吸一口气,半晌,慢慢从肺里过出来。
她忽然问:“爷在哪儿呢?”
“昨日急信去了江宁。”赵粉和豆绿对视了一眼——还是七姑亲自送出门的。
豆绿小声说,“要不现在送信过去请回来?”
“不用,在江宁挺好的。”她似乎也想起来了,边下台阶边重复说:“挺好的。”
一脚踏空。
“七姑!”
随着豆绿的惊呼,乐则柔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
“你们下去吧。”
乐则柔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但睁眼时帐子里很暗,安止的声音透进罗帐,低哑而疲惫,像是被沙砾打磨过。
接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起帷幔,泄入一隙昏昏日光,乐则柔看见了他苍白的脸,双眉紧锁,眼眸红透。
“你醒了,来,正好喝药。”
乐则柔要起身自己来,被安止按住了,又掖掖被角,“这两天下雪了,很冷,你别着凉。”
他神色如常给她喂水端药,拿帕子轻轻擦去渗到她唇角的药汁,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什么都不知道。
但司礼监掌印何等耳聪目明,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不说,他不问。
“你昏了两天,大夫说你是积劳成疾,并无大碍,借这个机会睡一睡也是好事儿。以后要注意休息调养,我已经和温管事他们说了,这段时间能放的事情都放一放,不能放的都等我回湖州……”
“你不眠不休守了我两天,是不是?”乐则柔微微抬手,打断他的话,扣住他的手在手心。
安止反手握住她的手,“不是,我前天晚上才回来。”
那就是了,她还挺没用的,总是可着他一个人折腾。乐则柔短促笑了一下,淡淡地说:“湖州没什么事儿了,让温管事看着就行,咱们回江宁吧。”
安止明显愣了一下。
乐则柔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回江宁……
这么多年,她一直说“回湖州去江宁”,而今旅居地成了她脱口而出的归宿。
一瞬间,恍如她最真爱的兔毫建盏骤然从空坠落,碎瓷声惊心动魄,收场狼藉,茫茫然手足无措。
母亲没了,以后她家就是江宁了。
从六夫人去世到现在,乐则柔一直保持着过分的克制和冷静,万事有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