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陛下渐渐气息断绝,当是时,六皇子得仙人相助身披银甲头戴银盔从天而至,见此怒目圆睁,提剑大喝一声:‘jian贼!拿命来!’几步上前与其缠斗。正是银甲龙孙怒豪英,蛮夷小丑胆魂惊。
琅琅锵锵一番恶斗,六皇子结果了那狗贼,回头弃剑奔向陛下,此时陛下仅余一息,奄奄道:‘我儿至孝,传位于六皇子。’之后便含笑而去,六皇子跪地痛哭,两侧宫人无不垂泪……”
茶楼里这样的段子数不胜数,正康帝当初纵容暴民抢粮被无限美化着重强调——“和百姓站在一起,看不惯狗官。”
还杜撰些微服私访惩恶扬善故事,穿插仙人指点的段子,其中半荤半素的游龙戏凤故事最为人津津乐道。
如果说是假,正康帝确实是开天辟地头一位摊丁入亩鼓励工商的皇帝,如果说是真,从头到尾都是添油加醋移花接木没几句真话。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无论如何,随着话本流传,正康帝在百姓心中的形象从一个高高龛阁中面目模糊的帝王变成了善恶分明嫉恶如仇风流倜傥的少年君主。
正康帝民望达到了一个历代帝王难以望其项背的程度。
紧接着乐则柔又放出些似是而非的“可靠消息”,“我一个在宫中当差的朋友/老乡/亲戚”讲正康帝幼年在冷宫如何如何受苦遭人欺凌,后来如何被大臣难为……
“人脉”多得令人发指,但人都对人脉野史深信不疑。官府越澄清,越相信自己的小道消息才是真实。
于是出现了一种堪称神奇的现象——百姓怜爱皇帝,对,不是畏惧不是敬仰,是怜爱。
正康帝是神仙下凡历劫,谁骂他就全都是陷害,日后还要遭天谴——虽然他们争执许久也没确定究竟他到底是哪个星宿。
乐则柔这个始作俑者也没料到会出现这个局面,她哭笑不得,惊讶于百姓居然真觉得正康帝命苦可怜。
她跟安止念叨,“他就算在冷宫里也有人照拂,不至于缺衣少穿冻死病死。我就不明白了,党夏入关之后难民那么多,明明他们自己都要吃不上饭了,怎么还去同情皇帝?
他过得再差也比旁人强啊,锦衣玉食,天天一群漂亮小姑娘伺候着,神仙都比不得。”
她一方面是真不理解为什么有人同情皇帝,另一方面也是对正康帝有怨气。
正康帝每天只负责纸醉金迷,不论今夕何夕,政务全都推给安止处理。
虽然这是安止一手促成的结果,他也甘心情愿,但和乐则柔心疼他毫不冲突。
她越心疼安止就越烦正康帝——不肯安安生生混吃等死,闹幺蛾子要这要那烦人。
安止撂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示意小禄子搬走案边尺高的折子,对乐则柔笑道:“你放出去风声,现在又不高兴人家真的信了,乐七姑好难伺候。”
这话戳到乐则柔心口了,她眼皮顿时耷拉下来,咬着嘴唇说:“其实,我还挺过意不去的,你说他们本来也没错,都是有善心的人才去同情别人的,结果到头来是被我骗了,多不好啊。”
安止啧了一声,斜睨她,“本来就是话本而已,他们信是他们愿意信,跟你有什么关系,更不至于说什么骗不骗。”
“再说了,”他拽过来明显一脸不赞同的乐则柔,强行给她捏出一个笑脸,“这是最好的办法,比以后生灵涂炭要强。”
“而且你信不信,过不了几天逸王也会用同样办法,你不过先一步做了而已。”
安止说得不错,不消数日逸王果真搬过来同样的法子,但是没用,原因很简单——逸王清心寡欲,身边连个红袖添香都没有,手下也不敢乱编排他,故事全是讲战场救人阵前杀敌,根本没几个人爱听。
你方唱罢我登场,江南戏唱的欢快,各有各的热闹,无人留意天空中鸽子飞过的痕迹,从南到北,自北回南,书信遥传。
直到快马八百里加急送来陈拙的贡礼——一块陨石,陨石上面有一个“忠”字,忠心的忠,态度太过明显了。
消息传来时逸王正在刻一枚闲章,闻言捏碎了手中鸡血石,鲜血和碎石混做一片猩红。
乐则柔则彻底松了一口气。
陈拙的态度给扑朔迷离的局势拨开迷雾,稳稳地给正康帝和江南诸世家喂了一颗定心丸,
无论物议如何,江南各家分裂如同一盘散沙,皇帝禁军更不过花架子。
倘若陈拙袖手旁观,一旦逸王陈兵淮水,江南便毫无还手之力,而现在为正康帝义愤填膺的百姓,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另一套替天行道的话术洗脑,喜迎新帝。
无论是因为当初乐则柔掏空家底支援的粮草,还是因为陈拙慈悲不忍战火再起,漠北军定海神针一出,终于实打实压制住了局面。
乐则柔写满了五页信纸,对陈拙感激不尽,承诺日后漠北粮草不足皆由湖州供给。
朱翰谨站在陈拙身侧一起阅信,看完之后半开玩笑地问他:“你真就甘心只要漠北一隅?”
逸王吃亏就吃亏在于南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