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个月起,正康帝便拿北方战后荒芜百废待兴为由,派人去江北为官。
但江北是逸王和陈拙护住的,已经被逸王经营如铁桶,各处关窍都是逸王的人“代行职责”,怎么可能让正康帝捡漏。
于是渡江北上的所有官员都灰头土脸回来了,唯一一个敢死磕到底的硬骨头,真就磕死在江北,据说被“党夏余孽”所害,逸王深表哀痛。
命和官之间当然命更重要,有此例在前,之后无论谁被派去江北,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要么告病要么致仕,夹着尾巴灰溜溜请辞。
正康帝今日这通邪火便是因此发的,江北大片国土即将安定,但眼睁睁看它沦落到逸王手里,这不比党夏侵入让他好受。且江南的官员不怕他
这位现成的真龙天子,反倒忌惮逸王。
难不成真就叫逸王“摄政”,他做个傀儡皇帝么?
他不甘心。
安止见他脸色青青红红煞是好看,欣赏了一会儿才压低嗓子开口,神色肃然而谨慎,“陛下,小的反复琢磨了,摊丁入亩未必不可行,逸王如今摆明态度要占据江北,我们得早做准备才好。”
正康帝本来一脑门儿官司,被他拱得更是满身满心都烦恼,甩袖斥道:“你当朕不想?是满朝大臣不答应!
你也说了逸王这样跋扈,倘若再将世家推开,难不成真叫朕做个孤零零光杆皇帝吗?”
说来说去,就俩字儿,没辙,或者再加上俩,认命。乐则柔说的没错,刀不架在他脖子上他永远能瞻前顾后迈不开步。
安止惶恐地宽慰了几句,被正康帝一挥手打断了,他疲惫地说:“你吵得朕头疼,让祝玉娟过来。”
饶是安止对他已经毫无期待,听见他这句话也被噎得愣了好一会儿,直到正康帝不满地皱眉时才整理好神情,颇为讲究地说:“陛下,祝姑娘已经回去了。之前吩咐小的们给您炖参鸡汤,这会儿正好,您看要不要用。”
宫人瑟瑟地将参鸡汤送上来,提着十二万分小心收拾书房一地狼藉——这两个月皇帝喜怒不定的毛病越发严重了,谁都怕触霉头。
所幸正康帝见了参鸡汤脸色大霁,似乎方才的怒发冲冠只是幻觉,他甚至笑问安止:“朕问你,有没有法子让换个身份进宫。”
安止为难道:“陛下的意思,是安排位份?”
正康帝也觉出自己失言,边喝着温热适口的参鸡汤边满脸不屑地说:“安排什么位份?凭她也配,一个趋炎附势的□□,朕玩儿玩儿而已。行了,你下去吧。有这功夫不如多琢磨琢磨朕那位好皇叔。”
安止应是,给香炉又添了回香便要退出去,走到门口又被正康帝叫住,他很不自然地咳了咳,低声吩咐,“你将太医院的珍珠膏给她送一匣子去。”
祝玉娟出身英国公府,现在尊为宁王妃,一匣子珍珠膏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但重要的是这是正康帝让安止送来的。
更别提与之相伴的还有正康帝口风松动想让她入宫的好消息。
她捧着小小木盒,笑得越发妩媚,转手让丫鬟捧出了一盘南海珍珠给安止——南海珍珠静静地躺在红绸上,颗颗圆润饱满光华璀璨。如果此时乐则柔在,一定能立刻算出这盘子珍珠价值不下四千两白银,足够湖州全城舍粥三日。
安止垂眸轻轻地拿杯盖撇着茶水,并不把珍珠放在眼里,身后小禄子知机地接过来收下了。
祝玉娟笑意更深,“陛下那里还请掌印多为我美言几句,感激不尽,日后有机会定然报答掌印恩情。”
曾经骄矜傲慢不可一世的英国公嫡女,少年时常常指使六皇子为她满京城去寻稀奇古怪玩意儿,而今时移世易,竟要跟一个小小的阉人说奉承话,想想也是讽刺。
“好说,好说。”安止放下自始至终并未沾唇的茶盏,淡道:“只是宁王爷那边,娘娘打算如何应付?”
祝玉娟冷笑一声,“呵!他哪里有空管我死活?后院那群狐媚子他还忙不过来。不怕掌印笑话,我已经两个月没见到他人了。”
宁王一直不满祝玉娟与六皇子有过一段儿,原先夺嫡胜负未定,英国公府是极好的助力,他对祝玉娟尚且尊重,两人还生了嫡子嫡女。
可自从六皇子变成了正康帝,事情成了定局,他便无心哄着祝玉娟。
而祝玉娟是英国公府嫡女,自幼锦衣玉食颇有几分骄纵,少年时又被堪称人中龙凤的六皇子奉承,脾气远远算不得好。她和宁王谁都不让谁,两人直如乌眼鸡一般。
宁王爷的后院也出名Jing彩,不过这和安止干系不大。
他掸掸绛紫衣袍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挑起一边嘴角,“那咱家就恭候您的喜讯了。”
安止回宫交了差便直奔坤仁宫,皇后听见宫女通报时颇为讶异。
“小的见过娘娘。”
“掌印快请起。”皇后态度十分平易近人,给安止指了座位,问是不是陛下有旨意。
安止略欠身,道:“小的今日是来探望大皇子殿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