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后,A国首都重刑犯监狱。
秦镇海穿着灰白囚服,坐在禁闭室肮脏生锈的小铁床上,空气中浮动着难闻的霉shi味道,四周闷热逼人,阳光经过头顶窄小的暗色天窗,在床头投射下一束微弱的光亮,那便是这牢房里唯一的光源。
秦镇海面容憔悴,身形也削痩许多,背脊不复宽厚挺拔,手肘撑在大腿上,整个人佝偻着腰,低着头,目光呆滞地落在前方一小片粗糙的水泥地面上。
他的头发略有些长了,却没有条件如往日一样梳起背头,凌乱的刘海里夹杂了几根从根部开始变白的白头发,遮盖住眉毛,隐约露出眉骨上一块斑驳的淤青。
眼尾长出了明显的细纹,眨眼时那些细纹犹如沟壑般在眼尾纵横,将眼部的皮肤都牵扯得松弛耷拉下来,下巴上也长出了淡青色的胡茬,看起来沧桑又落魄。
他被关在这间狭小憋闷的禁闭室里已经好多天了,这次的理由是寻衅滋事、故意伤人,虽然他才是那个被寻衅的人,可狱警却从来不会听他辩解,而类似这样不公平的待遇在这几个月里时常有之。
“5763,出来,有人探视。”狱警用警棍敲了敲禁闭室的铁门,粗声粗气地说道。
秦镇海眼球转了转,面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他以为自己又出现幻听了,这是在禁闭室里被关久了的人都会出现的Jing神类疾病。
“快点出来,别装死。”狱警又在催了,警棍把铁门敲得哐哐作响。
秦镇海这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底闪过一抹惊讶,他扶着墙慢吞吞地从床上站起来。
他的双腿因为长时间坐着而压得发麻,走起路来软绵绵的,像有针在扎,可他不敢耽搁,硬撑着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会客室的特制铁凳上,秦镇海的手脚均被用手铐拷住,牢牢锁在身前,在他面前还有一张长桌,隔开了他与探视者,裴朔就坐在长桌的那头,平静地与他对视着。
和数月前相比,裴朔的状态看起来还不错,至少没有刚获救时那样形容枯槁了。
他面色稍微红润了一些,皮肤也不再那样苍白,身上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T恤,畸形的胸部经过刻意遮掩,只能隐约看见一点起伏的峰峦,下身是浅色牛仔裤,因为正在戒毒的关系,他整个人稍显疲惫,也依旧很瘦很瘦,但经过休养,多少也能显出一点年轻人该有的朝气来了,唯有露出的脖颈和锁骨处还有零星几点陈旧虐痕尚未褪去。
秦镇海注意到他肚子已经平了,也不知道是生了,还是引产流掉了。
“你的肚子……是……生了么?……男孩……还是女孩?”犹豫良久,秦镇海还是问出了这句话,他无论措辞还是语调听起来都十分小心,更带着一丝期盼,生怕自己会听见不好的消息似的。
意料之外地,裴朔并未对他表现出过多敌意,而是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生了,是个女孩。”
秦镇海闻言明显松了口气,嘴角轻轻抽动两下,似乎是想笑,可又不知是不是顾忌到裴朔,不敢将情绪外露,只在舒展的眉宇间透出一丝难掩的喜悦来,他目光不知所措地在桌面上游移,嘴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女孩好……女孩好,女孩可爱,听话……女孩好教养……”
秦镇海似乎真的很开心,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他语无lun次地表达着自己对这个孩子的喜爱,恨不能立刻飞去她身边抱一抱、亲一亲她。
“算算日子该满月了吧……应该会抬头了?”
“她长得一定很可爱吧?……眼睛是不是也像你一样,又大又圆的……”
“皮肤白不白?女孩子要白一点才好看……”
秦镇海有些局促,拐弯抹角地絮叨了半天,方才咽了咽口水,试探性地提出一个要求:“我……我能看看她么?”
一直默然不语的裴朔闻言勾了勾唇角,笑容看着有些讽刺,他冷冷地直视着秦镇海,接下来说出的话让秦镇海的心如坠冰窟:“孩子是上个月八号晚上出来的,出来的时候气息过于微弱,全身都已经紫了,医生抢救了一整晚,最终还是没能救回来,我也只看了她一眼,长什么样子记不清了,也没有拍照片。”
“医生说,是因为妊娠期间吸食了过量毒品导致胎儿先天脏器发育畸形,生出来的时候身体早已长满毒疮,多处溃烂感染,加上长期营养不良,能活到足月已经是个奇迹。”
秦镇海如遭雷击,呆立当场,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一腔希望就这样幻灭,他甚至宁愿自己真的出现了幻听,也好过经历这种从天堂瞬间坠落地狱的可怕感觉,他目光霎也不霎地紧盯着裴朔,试图从他的脸上挖掘出哪怕一丝一毫说谎的可能,可什么也没有。
裴朔的神情平静得吓人,似乎那个被宣布死亡的孩子与他没有丝毫血缘关系一样。
秦镇海的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涌向眼眶,他拼命地挣扎,过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难地喉中挤出一句没有意义的问话:“死……死了……?”
裴朔面色冷淡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