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昕,醒醒,黎昕。”
黎昕于混沌中听见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嗓音一如往常醇厚,不同的是,那语声里带着几分从未有过的急迫,情真意切。
黎昕的意识仍在抗拒着,听见那声音便直觉又是新一轮的拷问,原本放松的眉头再度锁起,眼球在眼皮之下转个不停,牙齿也陷入下唇的伤口中,浑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在竭力反抗着外物入侵。
望着黎昕宛如得了创伤后应激反应一般的戒备样子,傅彦山心痛如绞。
自从早上被秦镇海叫过去之后,他便一直被秦镇海的人监视着,他的宅子周围也早已被布下了罗网,不管黎昕是否有意逃跑,不管他是否同意将黎昕交出去,黎昕都难逃此劫。
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这是秦镇海一贯的作风。
迫不得已,他答应了秦镇海的要求,亲手将爱人送到恶魔的手里,看着他受尽凌辱折磨,却连眉头都不能皱一皱。
而现在,他终于找借口将人救出,却仍是不能给予他良好的疗伤环境,只能在恶魔的监视下,将黎昕押送到宅子的地牢中,对外做出一副被背叛后气急败坏的模样,连医生都不能请。
傅彦山拧干了毛巾,单膝跪地,仔细地替黎昕擦去满脸脏污,动作万分轻柔,生怕弄疼了他。
黎昕身上盖着傅彦山的外套,这也是将他带到地牢、确认秦镇海的人走后,傅彦山才敢给他盖上的。
这间地牢chaoshiYin暗,十分不利于伤口恢复,但却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秦镇海派来的都是心思敏捷之人,如若不做的真实一些,难免惹人怀疑。
而今后,这场戏,只怕也要一直演下去才行了。
昏沉中黎昕感受到额头和颊边的凉意,似乎也知道来者并无恶意,不断转动的眼球逐渐平静,紧咬的唇齿也放松下来,在下唇留下一排渗血的齿痕。
傅彦山心疼不已,用棉签沾着清水,轻柔地为他拭去唇边鲜血,少量多次地滋润着他干裂的双唇。
黎昕干渴至极,唇部一接触到饮水便下意识地舔舐吞咽,可那水实在太少了,黎昕于睡梦中不满地蹙起眉头,唇峰轻微撅起,隐隐带着点嗔怪的感觉,倒是又有些像从前那只记吃不记打的娇软小猫咪了。
傅彦山心头一颤,情不自禁地拉起他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不停地亲吻,吻着吻着,眼眶竟有些shi润了。
他又伸手去抚触黎昕的脸庞,指尖滑过眉心间的沟壑,俊挺的眉峰,来到微shi的鬓角,一遍一遍细细地描摹,如同要将他的面容深深刻入心底一般。
原本处于昏睡中的人受了干扰,鸦翅般的长睫轻颤,似乎有醒转的迹象。
傅彦山赶忙将shi润的眼球向上转动,微抬起脸,掩去眼底泪光,迅速调整出一副足以让遍体鳞伤的黎昕感到安定的冷静模样,耐心等他醒来。
黎昕缓缓撑开眼皮,眸光一如先前黯淡,有些呆傻地盯着牢房顶部发霉的天花板,对环境的改变毫无所觉。
喉结艰难地滑动,黎昕张开口,发出一声干哑的叹息。
傅彦山刚想说话,却见他眼睛麻木地眨动两下,复又闭上了,犹如自我封闭了五感一般,看着叫人心惊。
傅彦山心中一沉,立马站起身来,抓着黎昕肩膀用力摇晃:“黎昕,你醒一醒,是我,傅彦山,我们出来了,你快醒一醒。”
黎昕苍白着脸,毫无反应,连气息都逐渐微弱下去。
傅彦山急了,双手沾了凉水又是拍脸又是呼喊,几番抢救过后,总算是让黎昕再度睁开了眼睛。
黎昕双目无神,直勾勾地盯着上方焦急的容颜,好一会才缓缓转动眼球,似是终于找回了一点神思,无声地开口:“彦山……?”
傅彦山赶忙点头,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是我,我们出来了,你安全了。”
黎昕似乎还不能完全理解傅彦山的意思,神情略有愣怔,他盯着眼前的面容看了好一会,突然想起了什么,慌乱地将目光移开,重又咬住自己破损不堪的下唇,翕动着鼻翼,似乎是想落泪。
傅彦山看着心疼,伸手想要抚摸他的脸颊,却不想被黎昕偏了头不动声色地避开。
傅彦山的动作落了空,可他并未因此而生出异样的情绪,而是默默收回手,在黎昕身边坐下,静静地陪着他。
黎昕的脸偏向傅彦山看不见的地方,拉高了盖在身上的外套,将面容遮掩起来,片刻后,泪水挣脱眼眶,顺着睫毛无声地滑落,很快将枕头洇shi了一片。
他整个身体都在轻微地颤抖着,外套一下下耸动,看得出来,他正在竭力压抑自己,不让情绪崩盘,可那种从心底迸发出的强烈的委屈和害怕,仍是霸道地支配着他的身心。
傅彦山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在哭,但这个时候,除了陪伴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
现在的黎昕犹如一只心存委屈却又不能言语的小猫咪,独自一人蜷缩在黑暗里,对周围的一切都怀着戒备,如果这时候强行要他与自己交流,只会让猫咪产生应激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