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时冶热得脑袋发胀,经脉宛如一只小兔子,藏在皮肤之下突突地跳。
理智告诉他应该翻脸推开青泽,脑海里那一根绷紧的神经只需要搭手一勾就能四分五裂。
然而他半边身子麻麻的、酥酥的,手指尖更像是灌了铅般的沉,重重地垂在身侧,动弹不得。
吻得并不久,或许仅有浅尝即止的六秒种。
心脏擂鼓,体内的一股血直往大脑上涌,冲得徐时冶就地投降、东倒西歪,根本提不起抵抗的心思。
完全沉醉其中。
唇分之后,徐时冶才呆傻地盘坐着,回忆之前的场景。
是真的被青泽蛊惑了,他在床上说什么,徐时冶就会做什么。他的声音像是一尾施了法术的小虫子,紧贴着皮肤上爬过,痒痒的,一会儿便钻进耳朵里,乃至心底。
接吻的感觉比醉醺醺的酒意更好,足以清醒无比地感知他大提琴一样低沉的音色、像河畔芦苇一样悠长的呼吸,还有什么呢?大约是很重要的东西。
哦,想起来了。
是眼神。
宛如夜幕里的月华,不掩饰地倾泻而出,内层嵌了蓝绿的翡翠,外层镀了红棕的釉色,披了五彩的霓裳。
“等我一会儿。”青泽起身离开。
身旁空荡荡的,徐时冶瞥了一眼,心里很不舒服。脑海中有个念头反复叫嚣——去牵他的手,把他拽回来,再吻一次!
要说还是青泽了解徐时冶。知道这会儿人又在后悔,便干脆换了身兽装。
这回是难得穿次衣服的兽装。金色的毛发,耷拉下来的大耳朵,憨态可掬的大眼睛,但是身上穿着一套修生黑袍,胸前挂着纯白的十字架,手持一本封面烫过金的圣经。
徐时冶心道这是什么意思?狗狗神父?
青泽颇入戏地比了几个手势,示意徐时冶可以开始祷告了。
“创造天地的主啊,你荣耀之名是应当称颂的,从今直到永远,诸天籍你口中的话而造,万象籍你口中的气而成,你聚集海水如垒,收藏深洋在库房。”说到这里,徐时冶顿了顿,和他平静地对视,隔了一层装束,凝望着他的眼眸,“你是天地万物的主宰,你是独一无二的真身,你是慈爱公义圣洁信实的真神,我们理应向你敬拜向你赞美!我们本是地上的尘土,是你让我们具有了你的形象,我们本是世间的醉人,是你不离不弃让我们蒙受了你的恩典。”
徐时冶再度停住,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你知道负罪的痛苦人类担当不起,你更不舍得我们的灵魂就此沉沦。天父的恩典如此完全,我们唯有将感恩、勇气与爱向你献祭,荣耀归于创造我们的父神。奉主耶稣基督的名祷告,阿门。”
青泽一把抱住他,青泽明白,自己其实也是有种歇斯底里追问下去的冲动,仿佛一把将熄的火,垂老地燃烧着。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信任我,不告诉我?
我也想知道,关于你所见过的一切风景;
我也想你向我分享,所有的琐屑的小事;
我也想你朝我吻来,无关外力、发自内心。
像是听到了青泽的心声,徐时冶哽咽着,怅然若失地喃喃自语:“我好疼。”
声音极小极轻,仿佛飞在空中、一戳就破的泡泡。
不论是他的心灵还是身体,都被痛苦死死裹住,令他无法呼吸。
覆在脸上的藻、缠在腰上的绳索、捆住双手的镣铐以及绑在脚踝上的水草,都迫使他成为一只被拴在绳子上的、乖觉的人形犬。
他始终没有办法忘记在自己身上发生过的灾难。
九千七百六十三,他数过、报过、喊过这个数字,更是泪流满面地哭过。
徐时冶心想,就是从一数到九千七百六十三,有什么难的?就算是针刺进身体里让报数,又有什么困难?自己现在还不是好好地活着。
不就是九千七百六十三根针吗?
我不怕……
青泽轻轻地替他擦泪,及肩的长发像漂浮的水母,一不留神便游荡到徐时冶的肩头。
徐时冶茫然地抬手,触碰到自己的脸颊,发觉仍然是shi淋淋的,他不禁有些发怔,我又在哭吗?
“徐时冶。”青泽低声喊他的名字,见他没反应,提高了音量,“徐时冶。”
他的耳朵失聪了一般,听不到任何声音,脑海里的回忆疯狂涌现,宛如一头拼命撞击笼子的野兽,白牙森然、眼眸泛红,涎水盈满整张血盆大口。
徐时冶听到有人得意洋洋地夸赞自己,轻浮地吹了一个口哨:“帅气。”
他匆匆扫了一眼,发现自己的衣物被粗暴地撕开,只能无力地褪到一旁。而眼前这个人,他连面容都记不清楚。
只是当他听到皮带扣碰撞的金属声时,汗毛瞬间竖起,被激活了某种开关一般,整个人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见徐时冶呆在原地,青泽心知不妙,他生怕晚了,于是声嘶力竭地吼道:“Vixeru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