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把你个傻小子乐得!美疯了吧?”
吉庆还在嘿嘿地傻笑,冷不丁身后有人在说话。吉庆扭头去看,却是熟人,宝婶儿。
宝婶儿是宝来的媳妇,娘家姓柳,原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柳花儿。农村人,嫁进来的媳妇儿名字就是个摆设,有外号的就叫外号,没有外号一般都是随了男人或者孩子。宝来的媳妇儿刚嫁过来的时候也是个窈窈窕窕的俊俏女子,让个宝来稀罕成了个宝,村里人也顺嘴就叫了宝来媳妇儿。后来生了两个小子,那身材却再没回去,越长越是富态,几年的功夫变肥了三圈儿,白胖白胖的竟似个元宝。
大家伙都说宝来娶了个媳妇旺夫呢,生了俩大胖小子不说,那宝来也眼瞅着混得越来越好,慢慢地宝来媳妇儿都没人叫了,直接叫成个宝儿媳妇,孩子们也前前后后地喊着宝儿婶。
吉庆知道宝来和巧姨之间曾经发生的龌龊事,连带着他们一家子都没了好印象,平日里在村里见着,也是爱答不理的。偏逢了这胖媳妇儿是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也看不出个眉眼高低,每次见着吉庆倒还是和以前一样,嘻嘻哈哈地不拿他当个外人。宝来好长时间都没见着了,听说去了县里。这宝儿婶儿倒是天天见,每日里晃悠着在村子里转,走东家串西家扯着白话儿舌。
吉庆本来高高兴兴的,没成想撞上了她,心里有些不痛快,却也没说啥,只是把钱飞快地揣进兜里,懒洋洋地喊了声宝婶儿。
宝来媳妇儿端了个盆,本是去河边洗衣裳,刚上了大堤便看见吉庆在和大长脸拉拉扯扯的。她本就是个爱生闲事儿的女人,这次更是啥也不干了,竖了个耳朵把个前因后果听了个清楚。眼看着吉庆拿了钱蹦跳着就要回家,一嗓子喊住了他。
“还藏呢,我都看见了。”
宝来媳妇嘻嘻笑着凑过来。
“藏啥?”
“钱呗。说,卖了多少?”
吉庆下意识地捂了兜,知道都被她看见了,立时有些不好意思:“没,没卖多少。”
宝来媳妇儿撇撇嘴:“跟婶子也不说个实话,当我不知道?都看你们半天了。”
吉庆不愿意再和她纠缠,咧嘴笑了一下,低了头就要走,却又被喊住了。
“你个傻小子,吃亏了知道不?”
吉庆一下子停住,回头看着宝来媳妇儿:“吃亏了?”
“可不么,”
宝来媳妇儿扭扭搭搭地过来说:“你宝叔在县上干活呢,回来说了,咱这片儿的鱼现在城里人可爱吃呢,说是啥,天然的,绿色的呢。卖起来老贵了。他给你多少?才几块钱吧?要是在城里,咋也得十几块!”
“真得?”
吉庆不相信。
“咋也叫我婶儿呢,骗你干啥!不信你去问问。这也就是你,搁别人我才懒得说!”
宝来媳妇儿瞪大了眼,一副天机不可泄漏的模样儿。
“十几块?就这几条破鱼?”
吉庆还真就不信,回头看了看宽宽敞敞波光鳞鳞的大河,嘴里面嘟囔着:“城里人真傻,直接过来捞呗。”
“你咋就知道没人捞呢!那大长脸他们天天在河里玩呢?他们是捞不着!你以为都跟你似地?憋半口气就能扎到河底,蒙上眼都能从苇塘里钻出来?哪有鱼你清楚,他们清楚?你是觉得容易,换了别人你让他们试试!”
宝来媳妇一通咋咋呼呼地说,简直是恨铁不成钢了。
吉庆这才明白,自己这天天玩着闹着竟还是个本事。
宝来媳妇儿晃着肥胖的身子下了堤坝,吉庆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恨不得千恩万谢。
改革的春风吹了好多年,外面早就蠢蠢欲动了,而自给自足的杨家洼却还保持着老祖宗传下来的习性。日子过得太容易也就没有人喜欢算计,多少年了,杨家洼人从没有出过一个买卖人。也不是没人想过,下点力气把河里面的水货倒腾到城里,但想归想,真要去弄的时候却又犯了懒:多点还行,那十条八条的鱼,几只野鸭子,费劲巴拉的弄到城里,还不够那功夫钱呢。再说了,那也得有人要呢,没人要,一不留神再让政府给扣住?不合算。
人们都是这样,习惯了的日子,只要没逼到绝处,便不会想到变通。
吉庆不是那种死羊眼的人,只是家里边从没有靠过他,他也便不为这过日子去费过心思。其实吉庆也愁呢,眼瞅着自己也老大不小了,以前还上学,别人家说不出个啥。可现在学也不上了,再和以前那样五马六混的自己都说不过去。前几日吉庆也偷偷地打算,想着今后的前景:种地恐怕是不行,就这么一点地,对付着吃饭没有问题,可要说指着它挣钱,却是根本不可能的。吉庆也想着进城去打工,可谁也不认识,进城去投奔个谁呢?一来二去的,到底也想不出个眉目,长这么大,吉庆竟是头一回遇到了难事儿。
宝来媳妇儿的一番话,无异于给吉庆开了一个天窗,晴朗朗的日头衬着湛蓝湛蓝的天,呼啦一下就映进了吉庆原本有些黯淡的心。
没准儿,这还真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