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悦睁大了眼睛,细长的丹凤眼变了形状,黑眼珠上下暴露出一小圈眼白,让我想起我女儿段小月刚被淋上汽油、大热天里瑟瑟发抖的模样。
话,我只能说成这样。
旁边站着的都是温莱的人。要是让温莱知道敏觉是怎么死的,她能吊着秦悦一个月不断气、把他身上的rou一片一片剐下来。
卖去边境线另一边的货总是出问题。
四年前的一笔生意,本应该我去。
可我喝了秦悦给的汽水之之后就困得呼呼睡了。敏觉习惯了我这种不靠谱的揍性,他替我去了。
刚一过界桩,敏觉就被中国军警围在山脚下。他带去的人打光了子弹、拉响了手雷。
那天,天上下着缠绵的雨,后来滚起了泥石流。
可能是因为泥石流,中国军警没来得及管山脚下的尸体。泥水漫过脚腕,我数了数,一共一百具尸体,只有一小半是我们的人,剩下的大多穿着绿色制服。
敏觉的尸体最难看,脸还是好的,可胸以下全被手雷炸烂了,肋条一根一根地露在外头,只有一层薄薄的膜裹着。肚子里的内脏被泥水泡过了,一团红红黑黑的浆糊,散发着一股一股恶臭。
敏觉话最少,是个憨厚的黑小子,他脾气最好,没事儿就傻笑,从来不吵我。几个人里,我喜欢和敏觉相处。
我坐在地上安安静静地抱着我的兄弟、我的黑小子,白色的细小蛆虫从他胸口滴溜溜地滚下来掉在我的衣服领口。
我不觉着这有什么。我死了也会生蛆。
秦悦在我旁边,膝盖一弯跪在地上,不停地干呕,却什么都没吐出来。
他小时候就总欺负敏觉,因为敏觉总是跟着我。敏觉最不记仇,被欺负了也不还手。
我放下敏觉,又数了一遍泥水里躺着的人。
我们的人是32个。我的手下和秦悦的佣兵不一样,他们不是买的,每一个都是我兄弟。
又是交易地点出了问题,我终于意识到我的人里有鬼。
我用钱砸了对面的一个小官一年,他寄来了一份档案。非常厚,从扫楼梯的小哥儿,五花八门的,我没想到我‘家’里有这么多鬼。
不少人我认识、熟悉。因为他们位置相当靠前,我天天带着的人,让我安心、让我看一眼就觉着可靠的人。
每往后翻一张,我的心就往下沉一点。
翻到最后一张,不知从哪突然伸来一只手,它攥紧了我的心,将它活生生捏碎成烂rou。
就像死在界桩旁边的敏觉的rou一样。
不过更神奇的事马上就发生了。
我们回村子的第二天,我还没开始清洗,秦悦就动手了。
他杀光了那叠档案上除了他自己以外的所有人——所有的卧底公安。
后来,我循着焦糊味儿,在后山捡到一枚烧剩下的、画着盾牌和松枝的警徽。这枚警徽大概属于他的接线人。
秦悦在敏觉死后作出了选择,他选择了我这边,他以为所有知道他是警察的人,都死了。
他作为一个毒贩,出卖自己兄弟。
他作为一个警察,还是出卖自己兄弟。
我听见他还是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喊我“哥”,我想吐。我紧闭着嘴。我怕一张嘴就会把自己的魂魄全都吐出来。
我回到卧室,把那叠档案烧得干干净净,连夜跑了。
雨停了,
雨停了,
雨停了。
我的脑子嗡一声,又一声,似乎听见寺院里在郎朗敲钟。
“你是怎么知道的?”秦悦问我。
我没有说话。
他叹了口气,然后凑过来轻轻吻着我耳后那一小块骨头:“我不后悔。我先遇到的你。我是为我女人,我不丢人……我不后悔。”
我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我,便解释给他听:“我不是女人。”
秦悦还在亲我,说话含混不清:“你是我的段姑娘。”
我把他的衣领整理得板板正正,又用手指梳理了一下他的头发。由着他亲我,亲了好一会儿,然后我站起来,去拿一旁的汽油。
他毫无预兆地哽咽起来,抬头盯住我:“段厝,你有没有、有没有……”
我知道他想问什么,我告诉他:“爱的。最爱。”
他憋回去了眼泪,泪汪汪的,懵懂地看我。
我避开他的脸,仔细地把汽油淋在他衣服上。油和水不同,要慢慢来,才能浸得透。塑料桶的重量变轻、变成空桶,我拎过来第二桶。
秦悦不配合,挣来挣去,后边两个兵差点拽不住他,我手臂上也沾了不少汽油。
我不再执着要把汽油淋均匀,第三桶草草泼在秦悦身上。
温莱在这时候来了。她以为是四年前是秦悦架空了我夺权上位,逼得我不得不跑,我没跟她多解释。
“火。”我朝温莱伸手。
温莱从镶满珍珠的手包里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