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柳的气总算消了些,垂下头仍然一言不发。
康熙觑着她的神色,将她揽在怀里,叹了口气道:“我希望你生个儿子,待到我百年后,若是我走在你的前面,你能出宫去跟着儿子一起生活,也不至于孤零零一人,太过凄凉。”
万柳此时的气,已经差不多出完,平息了不少。她吐出口气,暗自调整自己的心态。
孕期荷尔蒙她无法控制,但是她一定要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能跟吃了火.药一样乱崩,这样于事无补。
康熙兴许能忍她一次,他是皇帝,不会处处忍着她的坏脾气。再说宫里又不是没有人怀孕,她们都能安生呆着,就她一人跳得比跳蚤还高,这实在也说不过去。
康熙见万柳神色缓和了下来,心情也跟着轻松了些,手轻轻贴上她的小腹,温声问道:“你先前为什么哭?我从来没有见你哭过。”
万柳自嘲笑了笑,说道:“无聊,因为没有哭过,所以哭一哭。奴才以后再也不哭了。”
康熙失笑,“哭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不过怀孕生了孩子不能哭,对眼睛不好。你想吃什么,我吩咐御膳房给你送来。
不如这样,以后你宫里设置个厨房吧,慈宁宫还是有些距离,现在还好,等到天气冷的时候,拿来的饭菜都凉了。”
万柳听到慈宁宫,原本安稳的心,又往下落了一些,她低低地道:“皇上,太皇太后待奴才很好,厨房里从来没有亏待过奴才,天气冷的时候,食盒里下面都有炭温着,饭菜提来时都还热着呢。
现在奴才只是个小答应,却享受着妃的份例。虽然宫里也有奴才这般没有封赏,一样享受妃的份例的姐妹,可奴才知道不能跟她们比。她们娘家得力,不是从蒙古来,就是出身高贵。
奴才也不是眼酸抱怨,人从一出身,命运早就做了判定,能挣脱出来的,也就那么几个,奴才早就认了命。
皇上待奴才越好,奴才越发不会心安。因为皇上自己也说,做皇帝,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哪能随心所欲。”
康熙许久未见到万柳如此体贴懂事,她的惊惶,哭泣,柔弱无助,犹如有细细的针,一点点往他心上扎,隐约的痛意在胸中翻滚。
好半天,他亲了亲她的额头,说道:“你说得对,我虽然是皇帝,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但护住你们母子,还是不在话下。
你先歇着吧,有什么事就差人来递个话,别只憋着不说,独自在一旁生闷气。我走了,等我空一些再来看你。”
他站起身,万柳也跟着站了起来,要送他出去,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臂,温柔笑道:“你好好坐着,我们之间不用这些虚礼。”
康熙走出万寿宫,回过头看了一眼,梨树斜斜伸出枝丫,含苞待放。
片刻后,他转过头,沿着养心殿,往慈宁宫方向走去。
慈宁宫里,太皇太后斜倚在塌上,青筋突起枯瘦的手,拿着窜佛珠慢慢转动,微眯着眼睛念念有词。
听到请安声,她睁开眼,温和地道:“皇帝来啦,过来坐吧。”
康熙请安之后,走到她身边坐下,问道:“皇玛嬷今天身子可还好,早点用得可香?”
太皇太后手上佛珠转得快了些,微笑着道:“我身子还好,早点也用了些,还能活上一段时日,皇帝不用担心。今天你前面不忙了?”
康熙勉力笑了笑,说道:“皇玛嬷还能活上一百岁呢。今天没什么大事,听到万氏有了身子,我去看了看,刚刚从万寿宫出来。”
太皇太后哦了一声,问道:“后宫又添了一桩喜讯,多子多福,这是天大的好事。万氏怀相可还好?”
康熙答道:“她吐得厉害,Jing神看起来不大好。太医也没法子,只能让她多吃一些。”
太皇太后点点头,感慨万分,“当年我怀了你汗阿玛的时候也是,吐得肚子里肠胃都快翻了出来。养儿方知母辛苦,这辛辛苦苦一场,也不知道值不值得。”
康熙神色平静,眼里却是掩饰不住的伤痛,他低声道:“皇玛嬷,胤祚病得厉害,太医说,熬得过去就能好了,熬不过去,就这些时日吧。
我怕你担心,一直下令让人瞒着你。太医只是为了安慰我,胤祚熬不过去的,乌雅氏眼睛都快哭瞎了。我知道瞒也瞒不住,皇玛嬷迟早也得知道。”
太皇太后一震,想着活泼伶俐的胤祚,脸一点点灰暗下来,她闭上眼睛,倒在软垫上,飞快转动手中的佛珠,嘴唇蠕动念着经。
“皇玛嬷,我有无数的儿女,能长大成人的却只有那么几个。每次他们没了,我的难过与伤心,不会比寻常百姓少一分一毫。
可我是皇帝,得忍着,得顾全大局。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在想,是不是受了什么诅咒,为什么偏偏会是我的儿女。宫里有最好的太医,身边一大群奴才伺候,他们最后还是离我而去。
后来我又想,兴许是我们父子亲情缘分不够,像是我与汗阿玛一样,我命硬,才活了下来。他们的命没我的硬,只得重又回到极乐世界,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