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我的眼泪突然毫无预兆的冲出了眼眶。我转身跪坐在地上，哭得全身发抖，但是捂住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在梅兹洛斯叫我过去的时候，我已经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芬德卡诺殿下披上了他的睡袍，他显得前所未有的容光焕发，脸上微微发红。我过去之后，他拉过我的手，在我的手上写下：我们要结婚了。
我笑着点头，在他手下写：恭喜您，殿下。
然后梅兹洛斯的一只手，毫无预兆的插进了他的胸口。
那一瞬间的情景是极其恐怖的。他的手指并拢成锋利的凿子，精准的从他末端的肋骨下插了进去，避让开他的肺叶，握住了他的心脏后又拽出。我甚至能在他的胸口看到梅兹洛斯手臂的形状。那颗心脏在离开了芬德卡诺殿下的身体后仍在跳动，梅兹洛斯毫不犹豫的把它吞了下去。紧接着，他毫不犹豫的撕开了自己的胸口，挖出了自己的心脏……
他的瞳孔在那一瞬间扩散了，僵硬的摔倒在了床上，血将这里的一切打湿。那时候他是濒死的，芬德卡诺殿下也是濒死的，我拥有的时间很短，但是已经够了。我从他的手里拿起了那颗仍在疯狂跳动的心脏，捏着芬德卡诺殿下的下巴，让他张开嘴吃下去。他涣散的瞳孔转向我，似乎意识到了我要做什么，咬住了牙想要拒绝，但是就在那颗心脏挨到他嘴唇的那一瞬间，它溶解成了红色的液体，顺着他苍白的嘴唇渗了下去……链接建立，转换开始。这是梅兹洛斯不计回报的馈赠，因而无法打断，也无法拒绝。
他垂下了眼睛，眼睫毛在空中微微颤动。一滴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滑了下去，在他的鬓角上凝固成了一颗小小的珍珠。
我竭尽全力把梅兹洛斯摆正身体，让他并排躺在芬德卡诺殿下身边。就在此时，我感到他的手指还在轻轻的滑动，似乎在被血液浸湿的床单上写着什么。我看了很久，居然看懂了，那是一句话。
你欠我一枚戒指，罗珊朵。
那一瞬间我突然感到极度疲惫，于是我蜷缩着躺在他们身边，任凭血液将我身上的衣服浸透，感觉自己的身体逐渐变得沉重冰冷，就像石头。
第13章 苦泉 3
等国王冲进房间里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芬德卡诺坐在床上，他怀里抱着梅兹洛斯的尸体，一具苍白的、美丽的尸体，浸泡在血液中，但不染血污，在室内昏暗的空气中闪闪发亮，就像是一尊沉静的大理石雕像。国王跪在了他面前，手里的剑掉在了吸饱了血液的地毯上，他仿佛大梦初醒，他哭了，他说对不起，他说自己都做了什么。
而芬德卡诺开始唱歌。
那是我前所未曾听到的旋律，那是芬德卡诺为了吊唁他的爱人而唱。我听到了水流的声音，声势浩大，从极远的地方传来，比我所认知的世界更加古老，但有清澈的水从地板的缝隙里漫了上来，迅速的淹没了被鲜血浸湿的地面，在四柱床周围打出了白色的泡沫。水从天花板、窗户和门缝中继续灌进这个房间，坚定的淹没了这个狭小的空间。我深吸了一口气，在水里睁开眼睛。最后几枚气泡飘里了国王的鼻腔，他已经在歌声中悄无声息的死去了，浑浊的蓝色独眼倒映出了他的孩子：芬德卡诺已经变成了人鱼，他一面轻声哼唱，一面亲吻自己已死的爱人的嘴唇，银蓝色的纱幔在他们身边舞动。
我最后看了他们一眼，游出了房间，沿途看到士兵和宫女的尸体飘浮在水中，头发顺着水波涌动，就像河中的水草，他们的脸上是心碎的表情。我继续往上游，很快用尽了力气，但是有温柔的水波托着我的身体继续向上，让我得以俯瞰这个被水淹没的城市：那洁白的砖墙映照着日出的光芒，铺天盖地，辉煌灿烂，就像是上帝之城。
第14章 苦泉 4
在提里安沉进海中的十年后，我偶尔还是会到海边散步，只是我的身体变得很差，已经不敢再下海游泳。我现在还会想起我年轻时经历的事情，一切都像发生在昨天一样，我甚至仍能哼出芬德卡诺的旋律，但是我已经不能再这么做了。我曾经认为一切哀伤都会随着死亡而告终，但是我选择活下去，活着需要更多勇气。
“先生？请问您是人类吗？”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花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是有人和我说话，而不是我的幻觉。我循着声音走到礁石边，看到一个孩子双手抓着礁石，用好奇的蓝眼睛看着我。他有一头耀眼的红色短发，红色的鱼尾仍在海水中。我感到头晕目眩。
“我是的。你呢？你是从哪里来的？”我在他面前跪坐下来。
“那下面。”他指向提里安的方向：“我偷偷跑出来的，我们那里所有的人类都睡着了，只有我和我妈妈。”
“那你爸爸呢？”
“爸爸也睡着了。妈妈说他是红头发的睡美人，要是有人类的王子亲亲他，他就会醒来。您是王子吗？”
“对不起，我不是。”
“好吧……先生。要是您认识人类的王子，您一定要告诉我。”
“嗯。”
“先生？您怎么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