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这道长就是樊玄子。王相公二度迁江宁后不久,便蛰居金陵了,如今被封荆国公。而蔡熠也在熙宁十年(1077)冬迁秀州通判。按想有蔡确护着,蔡熠怎么着也不能被赶出京城,这是樊玄子不明白的地方,可他问当事人时,当事人总敷衍而过。既不愿说,也不好强求。
看完书信的蔡熠抑制住盈眶的热泪,扔下公务,骑马追了百里,终于追上了相公的脚步与其在宽阔的管道上对饮告别。直至酒力微醒时已暮,两人话别。
短短十个字,樊玄子讲完就昂首挺胸,微笑看着门内。很快,门开了,一个身着袈裟的身材微魁梧的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亦面带微笑,四目相对,那男子一声佛号,侧了身:“道长,请。”
到了门口,等琴音停了,小弥僧才禀报:“师傅,有位道长求见。”房门并未开启,只是响起一个声音:“哦?佛道有别,无需见面,道长若有事就此间交流亦无妨。”
门是开着的,他没有避讳迈了进去,一个小弥僧迎了上来:“道长,可是迷了路想要借宿?”樊玄子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小光脑袋:“非也,我来找人的。带我去见你们主持。”佛道两家,不好往来,小弥僧不知他要见主持干嘛,一时犹豫,但见樊玄子慈眉善目,还是带他去见了。
让他一直耿耿于怀的是出知就出知,怎么就把云儿独自一人扔在一个不知名的山寺就不管了呢?三年来,他多次想探访,却碍于佛道两家,不便上山,这次他却是受了蔡熠的托付前来带云儿去金陵的。
临行时,王安石拍着他的肩膀说:“明煜,有空之时勿忘江宁之约。我有话要和你说。切记,学会藏拙,学会观心。”
樊玄子本就憋了气,这会儿倒好撒撒了:“佛家既说三世六道,周而复始,天下众生性本相一,又何来佛道有别。老道我最讨厌装模作样的,再说了我来也不是见你,是来找我徒儿的。”
转过几个小院,到了僧堂,樊玄子在心里叹道:“哟,没想这地方别有洞天,规模还挺大。”原以为到了目的地,谁知小弥僧又带着他穿过僧堂旁的角门,此时,琴声入耳。吟挼之音浑厚低淳,这功底快十年了罢。
不等一时不知该如何自处的章惇说话,一个声音响起:“陛下息怒。章大人一时心急,口无遮拦。该罚,臣今日仍是丞相。”说到这,开口之人竟停顿了一下。
樊玄子正要往里走,一个身着灰色长衫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往上端详,那是一张精致而灵秀的脸,宛如观音身边的龙女,正朝着他浅浅一笑:“师傅。”一瞬间
“陛下息怒,三司使章惇,不尊圣命,有辱圣听,臣请旨罢其三司使官位。”王相公义正言辞。大家冷冽的目光并没有变,拂袖侧过身去道:“今日起,罢章惇三司使之位,出知湖州。退朝。”
樊玄子心里笑了笑:哟,这小和尚还有几分道行。好,今日便会你一会。他这么想着,也放平了语调:“佛曰不可说,道曰非常名。”
第41章 月光抚琴音 最怕是初见
散朝了。蔡熠依旧沉浸在王安石的请辞中未回过神来。而章惇,看向王安石的眼神很明亮。王相微微一笑,抱拳而出。
两人朝着琴声而去,越近樊玄子越犯嘀咕:“这弹琴之人是主持?听这琴声虽功底不弱,思想境界却全不像个高僧。果然,我家云儿怕是被这些假和尚给教坏啰。”心里这么想着便存了些怨气。
元丰三年(1080),绍兴某地,密林深处,一条蜿蜒的小路通往山中的山寺。路上杂草丛生,蝉噪幽鸣。一个红脸长须,身着灰色道袍的老道在路上疾步而行。也不见他重重地喘气,却要做一副累人状,箭步停下,昂着头瞭望,一边埋怨:“甚么破地方,大隐隐于市,不入世怎可出世。这假模假样的地方别把我徒弟给教假啰。这个蔡熠也是作甚把云儿弄到这么个地方来。”
蔡熠颔首,立于一侧,目送车队远去,行了一礼,渐行渐远的王安石能听到身后隐隐传来的苍劲的声音,那是在他写给蔡熠的离别信中的新作:“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当年王安石出京至今,蔡熠一直未履约定,如今三年已过,国公发了邀请函,请蔡熠一家人到金陵共度中秋。一南一北,时间有限,恰樊玄子在杭州一带游历便书信委托他接云英赴宴。
到了寺门,台阶上青苔毕现,木质门古朴残漏,樊玄子发出“啧啧啧”的声音,皱着眉摇头:“我家云儿住在这种地方,别被狼给叼了去哩。”其实,他这是说笑了。这山寺虽隐秘,这山上却是不曾有狼出没的,他家小云英安全得很。
“道长有见地。小僧再讨教,佛道既性本相一,那佛道何处可通?”屋内的声音无半分恼怒,平淡如初。
几日后,章、王两人前后出京。似乎约好的一般,两人都未在离前设宴,众人还在等待着这两桌宴席。直到蔡熠在衙门收到王安石遣人送来的离别书函,才知道相公要离京了。
殿上的天子目光冷冽看向他:“王相公,莫非是你要替他行封驳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