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玄那时候还笑:你总不能把月光也酿了。
此时只见方阙有些遗憾,说这是他年前回来后酿制的,年份不足,怕是不能尝到该有的妙处。
又听见他玩笑般道,本想着我们晚几年在山上把酒续上。
方玄将自己刚才路上买的两份烧鸡放在案几上,一面回他:“说什么傻话……我可一直记着你说的烧鸡,特地去要了来。”
她知道方阙要说什么,只作不经意把话头掐断,留自己一分可掩面的余地。此行不分对错,她并不愿冗言。
案上也已另摆了小盘糕点,方玄料想这该是方阙往日里同她说的水晶糕,如今也是带过来了。
该是知道方玄要远足,又深知方玄秉性,方阙此次设宴从简,如此也不拘形状,倒是深合其心。
杯盏间方玄有些微醺,目光流连看向远处,河边上绵绵翠幕,飞鸟戏水而鸣,三五行人交织,看来应是休沐日。
方玄道五阙诚不欺她。
方阙也道:“自然,我哪里骗过你,六玄你忒没道理。”
闻言,方玄不忿:“最是你不该此言,入道数十年,还骗说只先我几年,尽看我笑话。”
方阙听她此言,只笑她竟还记着。
求道修仙的年月里,几年和几十年其实无甚差别,只是没想到他家六玄记到了现在。
那时好不容易来了个山下的师妹,身上一股子未收的野性,张牙舞爪的甚是可爱,活像个护食的小猫崽。虽饿得面黄肌瘦,乌溜溜的眼睛里却带着股蛮劲,勾起了方阙玩笑的冲动。
他家六玄实在太有生气,叫他移不开眼。
小小的身子虽然瘦弱,却直梆梆地像根杆子,好似能撑起一片天地。她身旁的小崽子也尽得她的庇护,被她养护得不错,对她一片依赖。
只是不知她如今要去庇护谁。
这天下哪有谁要庇护谁。
19.
两人终是小酌,只为尽兴。
案上已无残食,两人小坐片刻,方阙便说带她走走,权作是尽地主之宜。
方玄疑惑此处作何收拾,便听方阙说见他们走后,自有童子前来。
外城确乎是长亭又短亭,方玄笑说:“五阙你这是要给我演一出十八相送的折子戏么?”
“哪里的事。”她五师兄也笑她,拿着折扇轻拍她脸颊,“只是想叫我家六玄小心着被这花景迷了眼,莫忘了回山。”
两人说说笑笑,一切都作往常。
前头迎来一个熟人,正与旁人暄语,这时也撞上了方玄的目光。
“阿玄。”他道。
这是霍文,即是阿文。
旁人见他们是旧识,上前来通了名姓,便退开往远处的马车去了。
霍文说:“不想是在此处会面。”
方玄也深有同感。
见他打量着方阙,方玄便说:“这是我师兄,你以前见过的。”
霍文此来是投奔他昔日同窗,待机擢考。
小话一阵,便又辞别。
方玄回身看了方阙一眼,暗想她五师兄该是深居简出,今日又是着的便服,到底是没人识出他的身份来。
霍文的友人该是边上的小吏,自也是不晓得这山上请下来的老祖宗。刚才听他通名姓贾,正合了日前贾烟给她说的名字,想来便是他的兄长了。如此和煦之人,自也合了那么一个烂漫天真的小弟。
方阙说那户人家祭了一子以求泽佑,如今倒也得偿所愿。
方玄便想这是贾小公子家的秘事,并不在她的计较之中,也不知她五师兄这是何意。
不过想及方阙人间身份,方玄不由有些隐忧。
求道者虽不插手天家事务,却也总有那么些“天命所归”。
方玄听闻外境兵动,颇有摧枯拉朽之势,不知此间作何御敌。如今天家帝子羸弱,不能服众,外戚盛焰,人心浮动,实在不知拉了她家五师兄这面旗子又能立下几分威严。
五师兄说,来年立秋,他便回了山去。
方玄知晓,她五师兄到时候是真的和这些俗务断干净了。
只是这来年却又不是来年。
师姐行记
20.
方玄辞别方阙后,便又踏上行程。
两人都有心事,又都无法诉诸他人,那日亭里小酌,也不过是一时遣怀,两人却更像是强颜欢笑作无事发生。她五师兄依旧要被拖入这尘世的泥淖,而她方玄也依旧被推着去那未知尽头。
方玄这一路走下来心里还不时提防着她小师弟,所幸一路下来未见他的踪迹。她四师兄给方焰下的禁制名曰“进难”,如进一步如遇一难,足够他吃上不少苦头。是以方焰不必纠缠在这里,只管远去便是。四师兄也是心善,并不曾伤了谁。
不过方玄颇为疑惑,她小师弟似乎想拘着她,这实在没有道理。还是他当真知道她此番所携之物,意欲炼化己用?而这东西对他们魔修也未有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