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湮,醒醒。”
“再睡一会儿……”向湮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整个人失去一下子平衡,脸直直栽进地里,沾了一脸的脏泥。他猛地睁开眼睛,撑起上半身左右戒备,背后传来一阵笑声。抬头望去,一个和他一般大的男孩正笑得前仰后翻:“哈哈、你看着太傻了也!”
“你怎么来了?”向湮抹了把脸,“活儿干完了?”
“昂。”男孩把向湮拉起来,“你呢,又在偷懒?”
向湮把衣服掀开一个角,干瘦的身体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红痕,有鞭痕、也有拍子留下的青紫。只露了一秒不到,他又把衣服放下,抬头看了看太阳:“几点了,开饭了没?”
“还没。”男孩说。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挨打了?”
“你瞎了,看不到?”向湮白了他一眼,“行了,别整一副死人脸。又不是没挨过揍。”
男孩露出个难堪的笑:“还是你没心没肺。”
“当你夸我了。”向湮扯扯嘴角,在男孩背上拍了两巴掌,“走了,太阳要下山了。”
“等等。”男孩从树枝上扯了两片叶子下来,塞进向湮嘴里,“吃点儿这个醒醒神。”
“啥?呕、呸呸!”向湮无意嚼了几下,脸色一变,立刻咳嗽着吐出舌头。把沾在舌苔上的叶子拍下去,还是附了一层苦汁儿,墨绿色的汁ye比他吃过的任何东西都要苦。他曾偷偷嘬过教员水杯里的冷茶,比那个还苦。他愁眉苦脸地低喊:“你给我吃了什么玩意儿,苦得跟什么似的——”
“苦茶,叶子其苦无比,晒干了泡茶苦味就淡了,反而有股甜味儿。”男孩将叶子对折,汁ye溅到嘴里。他一张小脸立马皱了起来,可还是吸着气把叶子塞进嘴里,笑骂道:“真他妈苦,苦死我了。”
“苦你还吃?”向湮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咱过得不够苦么,还去吃这玩意儿。”
“呵呵,你懂什么。”男孩弹了他脑门一记,将叶子嚼烂,“就是因为太苦了,才得吃点这种东西,日子就显得不那么苦了。”
向湮不信,又呸了两声:“你自个儿去吃吧,神经的。”
男孩笑着推他:“行了,太阳都快看不见了,再不走又得挨打。”
“那我就说是你被狸子吓得蹿树上不肯下来,我拉不动你。”
“嘿!”
“你在吃什么?”
“这个?”长成青年模样的向湮坐在桌边,手里正把玩着根树枝。他撕了片叶子递过去:“苦茶树的叶子,苦的,你闻闻再看要不要吃。”
单月笙眯起一只眼睛,薄薄的叶片中间晶莹剔透隐隐透着一股苦味儿。他随手把叶子丢到一边,向湮以为他不吃,下一秒就被勾着脖子扯过去吻住。shi滑的舌头粗暴地撬开牙关,探入口腔扫过舌面。向湮下意识将剩余的残渣咽进喉咙,只让他舔去一点苦涩的汁ye。
这个吻比以往的更短,单月笙就皱着眉将他推开,吐出舌头:“你爱吃这个?”
向湮怔楞地点头,随即又摇头:“也不是,就是吃着苦的,就会想比起这东西,我的日子还是过得挺甜的。”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他又手忙脚乱地摇头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和少爷在一起的日子特别好,我没觉得苦过。”
他还想解释什么,单月笙靠在椅子上,勾了勾手指打断他:“还想继续么?”
“什么?”向湮愣住。
“我说刚才那个吻。”半长的刘海盖住白皙的额头,单月笙眯眼,阳光透过树荫将他那双明亮透彻的眼睛蒙上一层纱,桃色的嘴唇微启,“想要么?”
向湮只觉得呼吸一滞,心脏砰砰狂跳:“可以吗?”不由自主地一手撑着桌子,将身体压过去。他越靠越近,即将碰到单月笙的嘴唇时,却被一根手指挡住。光做的纱被掀开,却只能看清单月笙那双清亮的眼。
单月笙勾着他的下巴挠了挠:“回去吧,傻狗。”
向湮失落地应了声。和单月笙接吻时的那丝甜味儿没了,只余下嘴里满满的苦涩。
这苦味他嚼了二十五年,其实心里总盼着能来点儿甜的,到最后也没等来。只是没想到,如今他都换了个壳子,还得跟着单月笙往苦茶树园扎。
绿油油的一片看得眼皮都提不起劲儿,向湮忍不住打了个呵欠。随即意识到单月笙还走在前面,他立刻收紧脸上的肌rou。不过单月笙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大步流星径直向前走的模样甚至让人觉得他是不是忘了身后还跟着人。
走了一会儿,“邢先生!”一个身着布衫的男人从一条岔路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身着华衫的女人,皆是面如菜色。男人鼻梁上的眼睛几乎跌至鼻翼,歪歪斜斜地挂在脸上。他不顾形象地大喘了几口气,挡在单月笙面前:“茶园转让这件事并未有人知会在下,还请你不要立刻收走地契。”身后的女人在暗中推了他一记,大约是意识到自己太过仓促,男人整了整眼镜:“请原谅在下的失态……在、在茶室准备了苦茶,可否占用你一些时间,再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