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年重读高三的决定带给了他很多匪夷所思的经历,因为离家远了,稀里糊涂地走进另一方天地,就如同裹进了一个万象更新的万花筒里,所以他的眼界不再是他苦求多年却不得的邵一乾,心界也不再是那些单纯的爱情。
人得给自己一个机会,去亲身感受这世界的天高海阔、地大物博,得学着去和宇宙发生共鸣。
而言炎心里清楚,他的机会发端于邵一乾不留情面地将他关在门外的那个夜晚,他珍惜自己现在所成就的一切,就无端地爱着他、恨着他,被这两重天的感情砥砺成了个爱恨纠葛的矛盾体,最后也只能不理他。
世上能两全的事情太少,鱼与熊掌不可得兼,就好比他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天赋,却没有一个健康的耳朵;就好比他现在拥有的所有荣誉与成就,就得和他到如今都没能放下的邵一乾有一次十年离散。
上天很公平的,得失是相生的。
但他能从珊珊那里知道他所有的事情。
知道他经常外出跑车,小到他每一次的疲劳驾驶,大到他偶尔的意外事故,知道他给邵奔和李红霞垫了一笔款买了个房子用来养老,他甚至知道他那辆沃尔沃的颜色和车牌号。
当然,他还知道他的女朋友叫胡佳丽,甚至还变态地知道胡佳丽常穿的高跟鞋是八公分的。
他把自己的行为总结为“吃着碗里的,惦着锅里的”。
他年年都回去,年年都要下很大的力气阻止自己去寻他。他不是个圣人,也并不确定多看他一眼会不会失控,所以只能用不见面这种愚蠢的办法,保护自己。
能爱的时候认真去爱,既然不被接受,就给他最大的自由,就是这样,人得学会洒脱,得学会放自己一马。
邵一乾端着两份一摸一样的饭菜回来了,坐下的第一句话问了一句:“女票是什么意思?”
言炎答疑解惑:“女朋友的意思。”
邵一乾的脸色瞬间变好看了,摸出一只手机晃了晃:“所以?我在你的联系人代号里就是‘女票’?”
他还奇怪呢,难怪那天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对面的人劈头盖脸就问他是不是言炎的女朋友。
刚才那个早上带他过来的女同学碰巧撞见他,要他把手机给言炎捎回来,他真翻了一眼联系人,结果还真就一个号码,署名“女票”。
其余的通话记录上,全是电话号码。
言炎眼珠子一转,急忙改口:“不不不,不是,那是一个字……”
邵一乾捏起筷子在他肩膀上抽了一下,似笑非笑地反问道:“嫖?我吗?志向这么大,怎么没撑死你?”
“……”自作孽不可活,言炎心说什么叫喝口凉水都塞牙缝,“嗯……前两年,我去国外做实验,有一阵子特别恨你,就把所有人电话都删了,就留你一个,万一、万一哪天我被绑架了,他们要勒索,就只能打我手机里这个号码……哎呀我怎么听不见了?”
邵一乾:“……吃你的!”
吃完了早饭,横竖没事干,言炎带着邵一乾去附近的小公园转悠。
天气太美,万里无云,微风拂面不寒。
“没,你来的时候看见的那个女生就是把药品加错的组员,她是新来的,不知道我耳朵本来就不好,碰巧我那天又没戴助听器,所以她一直以为是她那一爆把我耳朵弄坏的,天南地北缠着我要给我补偿,我没要,她就、就开始砸东西……横竖耳鼻喉的科主任是她爹,砸坏了也不用赔,叫她砸呗。”
言炎双手插兜,踩在绿化带外围的矮砖头上,低着头走得很认真:“你知道陈萌回国的事儿吗?”
邵一乾:“你见他了?”
言炎指着不远处一个读书社的横幅,“他在那里办过新书签售会,在我们学校还有过一次新锐作家座谈会,我都去过。”
接着言炎带他去了自己宿舍。
他们学校人很少,地方大,在这片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地带也十分霸气地一人一个单间,都奢侈成那样了,学生公寓还没住满。
他从书架上抽出来一本书递给邵一乾,下巴抬了抬,示意他翻翻。
书的名字叫,封面是一张皱皱巴巴的西天取经的游戏路线图,图的旁边散落一枚骰子,在起点上还站着一个小人。
翻开扉页,作者自序很短,很通俗易懂——
“我在外求学数十年,天南海北地游荡了很久,试图寻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家园来盛放灵魂。可我寻到现在,才发现最想回去的地方,竟然是时光的原点。”
书里有一张插画页,是一个像素很渣的背影,那个背影在天桥上,一步迈出尚未回落,侧脸看着桥下的川流不息。侧过来的那半张脸看不清面目,但那人的耳屏前那个针眼大的小黑痣却被人刻意突出,十分明显。
是谁都不用再问了。
言炎背对着他,不自在地用手指抠书桌上脱落的黄漆,说:“你要见他吗,老朋友?”
邵一乾:“不见。”
言炎“嗯”了一声,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