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旧不知要跟卫善说些什么,他一整夜都在后悔最后拉住了她的马笼头,后悔回到中原。
卫善颔首,宫人将魏人杰引到廊下,卫善不愿意让他迈进殿中一步,她整夜未睡,除了罪己之外,无可控制的将满腔恨意倾泄在魏家人的身上。
魏人杰站在清晨的薄雾里,到此时卫善才看清楚他的脸,他脸上有道深深的刀疤,从上至下,几乎劈开了他整张脸,感受到卫善的目光,魏人杰赶紧将脸低下去,暗哑着嗓子道:“对不住。”
卫善侧过身去,目中盈然有泪,却不肯当着魏人杰的面落下来:“姑姑的棺椁在先帝身侧,已不能用,烦你往城中寻一付寿材来。”
帝陵中的棺椁还是前朝陈皇后留下的,连着两任皇后都未能用睡进沉香木中,不去陪伴正元帝,倒衬了姑姑心中所愿。
卫善念及此处再不能忍,转身向着殿门,不欲让魏人杰见到她落泪,魏人杰却在此时问她:“你……你恨不恨我?”
卫善脚下一顿,裙角翻飞快步入了殿门,魏人杰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她隐身帘后,这才出了宫门,当真替她去寻了一付棺木要来。
卫善缩身帘后不住喘息,一双拳头攥得死紧,碧微在殿内等她,走到她跟前,将她攥紧的拳头托起来,一根一根掰开手指,细软掌心一片殷红血色,她看一眼窗外,刚那个高大的身影缩着肩膀迈向殿外。
“咱们之中,总得有一个人保住性命。”
卫善抬眸看她,阖宫人都已经换过了素色衣衫,碧微也是一样,一日一夜都没有消息传来,暂且只当他们已经到了雍州。
姜碧微不曾想到魏人杰对卫善这样长情,她已然嫁人生子,魏人杰此刻放着紫宸殿不去,却守在甘露殿前,还对她有求必应。
卫善有片刻吃惊,长眉一蹙抽出手来,转身对宫人道:“将太皇太后的箱笼抬出来,开妆奁,我要亲自替姑姑梳妆。”
不会有人派尚宫来了,魏宽进了紫宸殿,甘露殿早晚是要腾出来给新皇后魏夫人的,这两人都对姑姑身亡避而不见,可人不能等,卫善站在殿中阖阖眼,须臾又再睁开,指点宫人架出熏笼熏香。
既不以太皇太后的身份下葬,便不穿吉服礼冠,而是挑出几身她日常爱穿的衣裳,又寻出妆奁里她最常戴的几样首饰,一件一件比照着记忆中的模样搭配。
宫人纷纷们依命行事,在殿中架起铜熏笼,烧热了水将大礼服搁在上面熏蒸,屋里片刻便都是沉香味,卫善取过牙梳,解开姑姑的头发,替她换上莲青色常服,簪上冬珠大钗,套上佛珠,又在她腰间系上一枚玉佩。
卫敬容睡梦之中离世,面上安详,只唇间没有血色,碧微默然看着她做完这些,从妆奁中挑出个胭脂盒子来,递到卫善的手里。
卫善伸手接过,打开了玉盒,指尖轻沾胭脂,点在姑姑唇上,绯色一染面容如生,仿佛立时就要睁眼,开口叫她一声善儿。
棺木还未送来,尚宫局便来了,还是卫善的熟人,卫敬容派到甄氏身边去的阮尚宫,她避祸出宫又再回到宫中来,如今已经服侍了魏夫人。
她斜签着身子,对旧主依旧恭敬施礼,对着内室更是规规矩矩行了大礼,低声道:“前头要腾地方了,公主无论如何忍耐了罢。”
跟着便把宫中情状说给卫善知道,魏宽一掌宫廷便叫人各宫传话,若效忠旧主的,自行了断,若投奔新主的,便还老实安份过日子。
大家自然还是老实安份过日子,活计也还和原来一样,京城百姓今日又再开市,东西二市虽不似原来那样繁华,民人也多不敢往街上去,可人声一响,朱雀街便又活了过来,还似往常那样衣食住行讨生活。
卫善听她用“前头”来形容紫宸殿里的魏宽,冷笑一声,问她道:“你知道长清宫此时如何吗?”
阮尚宫贴身侍候着魏夫人,尚针局已经在赶制魏夫人的皇后冠服了,她确是听了些,低声回禀:“今日说是派人去长清宫议和。”
到得此时竟然议和?卫善眉头一动,这回却不是冷笑出声,而是哧笑出声,魏宽难道还想让承吉让位给他不成?就算承吉不懂,臣子们又岂能答应。
阮尚宫听她笑声,赶紧用余光看了眼同她一并来的小宫人,只当卫善绝不肯让出甘露殿,不得不软言相求:“若是当真如此,公主还有条路走,此时莫要再起争执,不如咽了这口气罢。”
卫敬容御下宽仁,尚宫们自然也多爱戴她,阮尚宫劝得一言,卫善立起身来,整一整衣衫道:“前头安排了个什么地方给我们?”
阮尚宫松一口气,就怕公主悲痛之下不肯听劝,白白起了争执,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魏夫人可不是个好脾气的:“在大福殿,俱是……俱是先帝女眷,公主正可替太皇太后戴孝。”
她连棺木要也一并备好,卫敬容的棺木会跟着一并送往大福殿,魏夫人只令她收拾此间事,阮尚宫却能善待她们,让宫人收拾了贴身衣物,示意她们多取些钱财。
这殿中摆设俱是姑姑的爱物,卫善缓缓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