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很久,申时已过,天气已经没那么炎热,邵屹人提着一竹篮子,放入香烛纸钱,又摘了向串荔枝,连着枝叶洗得很干净,便出了门。
两个人走了一段路,来到村里一户人家面前,一个看上去憨厚的汉子走了出来,和邵屹低语几句,转过头去院子里赶了一辆马车出来。
“不用不用,我可以自己走路。”顾春衣急忙摆手。
“上来吧,再说我也不知道母亲葬在哪里,都是这个堂亲料理。”邵屹低声地说。
顾春衣进了车厢后,邵屹并没有跟着进来,而是和那汉子坐在车辕上,顾春衣听见他们聊了天气,庄稼,还有小孩子读书的事。
“这小姐是?”那汉子直问,也没有避开顾春衣。
“我东家,琉霞山庄的顾小姐,她办了一家陶瓷学院,请我去当夫子,今天我就要走了。”邵屹也没瞒着。
“你真的不想当官了吗?”那汉子追问,村里人一直认为邵屹早晚要走,所以一直有另一个夫子,他倒不担心私塾的事,可他还是关心这个堂亲的。
“不当了。”邵屹肯定地回答。
虽然知道邵屹邀请自己去扫墓是答应要出任学院夫子的事,但第一次听见邵屹肯定的回答,顾春衣还是很高兴。
顾春衣以为这个堂亲听了邵屹不去当官一定会劝说,没想到这个憨厚的汉子却说:“这也好,公家的头路也不是好领的,官场上那么黑暗,你没靠山一定斗不过人家,当夫子也挺好的,有报酬还受人尊重。”
顾春衣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说,不由地呆了一下,要知道在前世,国考可是全国第一大考,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进去当一个普通科员呀,更何况这可是官呀,她都忘记抓紧扶手了,乡里的土路不平,她被颠了一下差点摔倒,不由地叫了一声,坐在车辕上的两个人急忙询问。
“没事没事,这位大哥,你马车赶得真好,我们山庄有商队,你要不要去干活?”顾春衣回过神,抓紧扶手,问了邵屹的堂亲。
对一个山庄来说,雇工的人品比能力重要,尤其是整天在外,与钱和贷物打交道的商队。一个人人品不好,能力再高,破坏力更大,自从叶以全的事件后,顾春衣开始有意识地关注这些事,遇到这种不虚荣又老实的人,顾春衣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憨厚的汉子喜出望外,他也知道能到琉霞山庄干活不容易,他为人憨厚,出去找活时只会埋头苦干,却经常受老板欺负,拿不到该得的工钱,只好呆在家里干些零活,现在有这个机会,他自然答应。
郁郁葱葱的山坡上,玄色墓碑孤零零的立在此处,邵屹看到时,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顾春衣看着这块墓地,周围的杂草清理得干干净净。可见邵屹托付的这个堂亲经常来照看,确实是实在人。顾春衣突然想起这个身子的生身父母,他们也不知道埋葬在东江县的哪个山坡上,是否有人在年节时给他们烧纸钱,清时节时是否有人给他们扫墓。他们在九泉之下不知道有没有遇到自己的亲生女儿,那个九岁就殁了的小顾春衣。
照理来说她承着这个身子,应该去尽一份因果,可顾春衣又转念一想,她没有这个身子的任何记忆,如果冒然前去,肯定有人认得她的身份,到时露馅怎么办。
唯物主义不是说,人死如灯灭吗?而且说不定,他们已经投胎转世了,顾春衣自我安慰。
即使没有杂草,墓碑上还是落满了一层灰尘。邵屹拿了汗巾去擦拭。那个憨厚的汉子早就寻着打来一桶山沟里的水,邵屹拿了汗巾沾了水去清理墓碑上的灰尘,那憨厚的汉子便提着扫帚打扫墓庭周围。
宁氏两个字逐渐清晰,下面的小字是儿子邵屹立,顾春衣好奇地盯着。当时邵屹不是还小还在邵家吗?怎么会来立这墓碑,而且竟然然没写宁氏邵母之墓,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邵屹仿佛知道顾春衣的心思,低声解释,“听我母亲的侍女说,我母亲临终时,吩咐她不用立墓碑,这墓碑是我回来后吩咐我堂亲立的,我想我母亲是在等我回来给她立墓碑的,我想只要是我立的,她不会介意以未嫁女的身份生了我,以我母亲的身份安葬的。”
邵屹的声音既骄傲又感伤,他擦干净墓碑,便将篮子内的东西摆上,点了三炷香,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从他离开后的怎么过的,有什么高兴的事,他报喜不报忧,每一句话都很是孝顺的子女对母亲应该说的话,每一句话都轻缓而柔和。
顾春衣听了几句,实在不忍再听下去,便走开去另一边,欣赏着山上的景色,等她们三个从山间小道下来,已是日暮时分,炙热散去,长风变得轻柔微凉。
邵屹回到家后只收拾两套衣服,便锁上门,跟着顾春衣回去琉霞山庄。
天色湛蓝,云层软绵白嫩,踏过爬满藤蔓的回廊,面前是一条鹅卵石的小径,小径旁边种满了苦楝树,此刻一丛丛苦楝花正盛开着,白色花瓣紫色花蕊于青碧之间,煞是好看。
沿着这条落满花瓣的小径就看到一条清澈的溪流,环绕着一片竹林,清朗的风拂过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