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问三不知,自然不承认自己与这桩事有一星半点的牵扯。
孟成蹊信不过他,认定了对方设下圈套诱自己上勾,杀人的心都有了。他走到这一步,已经全然不顾脸面,便张牙舞爪地扑上去朝对方谩骂。然而沟口根本不给孟成蹊近身的机会,他只稍微使了个眼色,手下几个日本武士样的保镖就威风凛凛把这位不速之客驱逐了出去。
暮色降临,天边的太阳像颗腌制上佳的咸鸭蛋,金色的油从蛋黄中哗啦啦地流淌出来,烧伤整个城市。孟成蹊疲惫地趴在方向盘上,看夕阳映照下疾步行走的人们,他们走得如此快,步履匆匆,像赶一场亲人的喜事,抑或是丧事。而他,在巨大的悲痛和灾难面前,却是无事可做,因为做什么都于事无补。
他发动汽车,沿着太阳落山的方向慢腾腾开了起来,像一抹孤独的影子,亦步亦趋,直到深蓝的夜色将他吞没。车子在一处公馆前面停下,他熄掉火,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到了曹瑞林家门口。
曹瑞林此刻正要出门游荡,一出去却看到孟成蹊的车子,心中隐约觉得这位好友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但还是热情洋溢地将其迎进家中。
孟家仓库的特大火灾于今日登上了报纸头条,外面纷纷传说孟家要完,曹瑞林也多少对孟成蹊的处境有猜测,只是对方不主动开口,他也不愿提,避重就轻地说道:“哎呦成蹊,看你这眼睛怎么红成这样,是谁欺负你了?”
孟成蹊大半天水米未进,一口气喝光杯子里的茶,才没好气斜了眼曹瑞林,说:“我要说出那人是谁,你能帮我教训他吗?”
“说,兄弟替你出气。”曹瑞林意气风发地一叉腰。
孟成蹊一摔杯子,恶声恶气道:“好呀,不怕告诉你,欺负我的正是你家大舅子沟口健二郎,他伙同印尼人骗老子的钱。”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曹瑞林脸色登时变了。
孟成蹊耐着性子,把那事同曹瑞林娓娓道来,当然免不了添油加醋地描述对方的恶毒,字字句句直指沟口是一个心机深重的小人。
曹瑞林听过他的话,拖着腮帮子含糊道:“那钟老板骗你的钱财是不假,可你料定沟口和他有勾结的话,似乎有点空口无凭吧?”
“你不信我?”孟成蹊横眉一挑,作势要从位子上起来,“好你个曹瑞林,找了个日本人做老婆,现在连胳膊肘都要往日本人那边拐了是吧?行,我走还不行嘛。”
曹瑞林连忙拦下他,好声好气道:“哎哎,你莫上火,快坐下。我就是奇怪,沟口跟你无冤无仇,为什么……”
“不,正因为沟口睚眦必报,所以我才笃定他在这事上暗算我。他是在怨恨我当初没有把棉纱厂卖给他呢。”孟成蹊打断他道。
曹瑞林再没有什么好辩解的,只好悻悻地摸着肚皮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孟成蹊明白他是个没用的窝囊废,也不指望他真能为了自己去和沟口撕破脸,于是长长叹息一口,沉声朝对方说道:“瑞林,我们家这回是遭了大难啦。”
“成蹊……”曹瑞林同情地抬眼望过去,欲言又止。
孟成蹊半笑不笑地勾起嘴角,原是露出一个惨笑:“你能借我点钱吗?你知道,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我不会向你开这个口。”
“这个……”曹瑞林想起早些时候他爹他嘱咐过的话,把头深深垂了下去,吞吞吐吐道,“我这边刚买了一套结婚用的新宅子,手头也不宽裕。”
孟成蹊的目光瞬间散了开去,艰涩地回应道:“哦,这样子……”
他不禁悲哀地想:“什么友谊地久天长,说说罢了,关键时刻还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掸掸灰尘站起来,最后又无言地看了曹瑞林一眼,这回是死心塌地要走了。
“成蹊,”曹瑞林喊住他,一时羞得面红耳赤,“我私人账上还有一万多块,你不嫌弃的话,就都拿去。”
“谢谢,不必了。”孟成蹊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淤塞在胸口的热气,头也不回地朝外走掉了。
第61章
1935年春,天津卫英租界,飞龙武馆。
阿海赤膊着上身,手臂上鼓出小馒头似的硬邦邦的肌rou,从摔跤场上挥汗如雨地走下来。
离开青岛之后,他和涂延先是去了一趟满洲,又辗转到过北平,后来还是在天津卫落了脚。作为涂金元生前的至交好友,黄师傅二话不说收留了他们,不仅提供住处,还赠予他们钱财。为表示感谢,阿海和涂延每天都会来他的武馆里转转,免费充当学员的陪练。
“可热死我了。”一把夺过仙儿手里的水壶,阿海仰起脑袋咕咚咕咚灌进去一肚子凉开水。
仙儿根本顾不上看自己的亲爹,她踮了脚尖,尽可能地伸长脖子往涂延的方向张望。
她长到十四岁,是大姑娘了,胸前的花骨朵尖尖地凸起,时不时要痒上一痒。而每次看到涂延,她的心犯了病似的又涨又痒,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搁,连她不解风情的爹都看出她那颗萌动的春心。
阿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