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怀风大笑道:“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等着你!”
他豪饮几口,将酒坛子丢给绫影,道:“干!”
绫影心说我今天真是舍命陪君子,咬着牙,把剩下的酒都倒进了肚子。
二人干了这两坛子酒,已是繁星满天,晚风习习。慕怀风觉得自己把人借出来这么久,也该还回去了。于是起身拉起让他灌的醉熏熏的绫影,驮着他,离了小亭。这南山的夜景,他看了几十年,今夜,却是出奇的透亮。让松弦一弄无端唤起的旧事,和近些年压在心头的彷徨,都随着佳酿两坛,良友数言烟消云散。他坚定了要助绫影达成夙愿的信念,把肩上瘦弱的小身骨,搂得更紧了些。
卢清晓干坐在绫影的客房里,一等就是三个时辰,坐的眼睛都直了。他看马上就到子时了,实在忍不住,愤然起身,开门冲了出去。他往外跑了两步,就看见慕怀风一脸歉疚的把醉的不省人事的绫影,给扛了回来。这么多年,卢清晓这是第一次生大师兄的气。他冲上去,向重剑怒道:“你们干什么去了!云翳这怎么了!?”
慕怀风把绫影卸下来,交到卢清晓怀里,尴尬的笑道:“我就是借云翳陪我聊聊天…没想到一不小心,把他灌醉了…”
卢清晓看怀里的人满面通红,长眉紧蹙,又心疼又生气,他狠狠瞪了慕怀风一眼,小跑着把绫影抱回了屋里。慕怀风自知理亏也不好再留,转身离开了。
卢清晓把这醉鬼扔到床上,一肚子火没处撒,只得坐在床沿上生闷气。过了一会儿,绫影拽了拽他的袖子,道:“清晓…帮我从行囊里取个瓷瓶…”
卢清晓回身瞪着他怒道:“你去跟大师兄拼酒,你不要命了!?”
绫影头痛欲裂,催他赶紧去找瓶子。卢清晓没奈何,把他那包袱翻出来,乱找一通。他摸出一黑一白两个瓷瓶,问绫影要哪个。绫影揉着额角道:“黑的,给我吧。”他闭着眼睛接过清晓手中的药丸一口吞了,又躺下去。
卢清晓把两个瓶子都打量一番,生出不少好奇,问道:“这黑的是醒酒药?”
绫影头昏脑涨,敷衍的嗯了一声。
清晓又问:“你知道自己会喝醉?”
绫影咧咧嘴,苦笑道:“重剑嗜酒,我又不胜酒力,不醉也难。好在提前备下,不然我明天是起不来了…”
卢清晓晃了晃白瓶,发现是空的,又问绫影道:“那这白的是什么?”他等了半天不见绫影答话,走过去一看,见这人已经睡着了,只好先给他除了外衫鞋履,又给他搭上被衾。
清晓把瓶子塞回绫影的包袱里,随手一探,摸到个什么东西。他把那东西拽出来,发现是个小本。这本子他早就见过,是绫影拿在手边,画那些花草的册子。
清晓想着不知他又添了些什么新花,便捏着册子,在绫影床边挤了个地方,慢慢翻看。本子一开,仍是那娇艳欲滴的虞美人,他往后翻了两页,还是那些花。看到玉兰的时候,卢清晓顿了顿,伸手狠狠掐了一下绫影的面颊,嘀咕道:“让你喝成这样!我明明有很多话要跟你说…你那些愁事儿师父都告诉我了,我定会帮你…你就别再烦忧了…”
绫影可能是觉得疼了,哼唧两声,翻了个身,背着清晓,接着睡。卢清晓扬着本子,敲在他肩上,他这一忽扇,发现本子后面还有字。清晓翻过几张白纸,到了有字的页,见是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写了满篇,起首的四个字却让他一惊:重剑怀风。他翻身下床,跑到桌边,借着微弱烛光,细细读下去,越看越慌,手心里渗出冷汗。
那上面记着:重剑怀风,七剑之首。通达豪放,嫉恶如仇。提千行剑,使定山诀,重剑一出,风伏草偃,气吞山河。人称风行千里,剑碎万恶。好酒如命,爱藏酒方,薄酒十斤不倒,海量也。以山为家,尊师如父,轻名利,重手足,与仁剑交好。景祐二年,夜入邓州粮仓,遂张贴布告,引百姓迫官府发粮赈灾…
卢清晓觉得自己实在看不下去了,那个重恩重义的大师兄,就被这些苍白的文字毫无感情的勾勒着,一层一层的剥去喜怒哀乐,只剩一副躯壳。他又后翻了一页,看到仁剑柳昂四个字,后面写着:仁剑柳昂,七剑之二。宅心仁厚,不拘小节。持问君剑,习定山诀。仁剑身稳,内外兼修,多行传教,深居简出。居节俭,心平和,爱垂钓,与灵剑结连理…
卢清晓看后面写的是柳昂出身和家世,觉得不看为妙,再往后翻,是耀剑宋炜,纯剑江白。接着往后,记着灵剑韶妍,再往后,是默剑雨浓。卢清晓跳过这些,继续翻,发现都是白纸了。他啪的合上本子,背后是一身寒颤。清晓将手上的冷汗擦干,把本子小心翼翼的放回原处。他回身坐在桌前,绞着手指,怔怔的看着烛光摇曳,火苗一跳一跳的,照亮半间小屋,剩下的地方,是化不开的黑。目光不及之处,不知隐了什么样的鬼魅,潜伏在温润的面容背后,呲牙咧嘴的冲着他嘶嘶笑着。
“他毕竟的墨黎谷的人…心里又负着这么大的仇怨…要来这南山,备些东西,也是自然…”卢清晓暗自念叨着,安慰着自己,试图把一个可怖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