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节假期仿佛一阵烟雾化开似的一闪而逝,上班前的一个夜里,斯棠耷拉着脑袋,痛苦而迷茫地坐在桌前,丝毫不记得这自由散漫的一周里她究竟都干了什么。
大抵不过是看了三部韩剧,两场电影,打了几天屡败屡战的竞技游戏。其实算不得什么过错,但是对于一个半死不活的胖子来说可以算是大大地虚度了,说好的健身跑步、游泳爬山呢?
她将日历扉页上两个陈旧的减肥大字撕得粉碎,又重新拟定了一个全新的减肥计划。
斯棠绝望地托着厚厚的两层下巴,她是怎么一步一步陷入中年发福的困境的?
但是,她才刚满二十二岁啊。
大学毕业以后,斯棠在一家赫赫有名的公司里做了一枚平平无奇的新媒体编辑。她能进这家公司,完全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公司是家体面的公司,只是她所在的部门完完全全不是公司的核心部门,所以工资低,对学历要求也不高。
甚至,她们部门连个专门的办公室也没有,编辑部的六个同事一同被划分在平台部门的办公大厅里。斯棠对面坐着一排产品部的程序猿,负责公司新产品的开发设计和测试维护,每天忙得不亦乐乎,月薪是她的十倍。
而自从编辑部经理离职后,她的上司,也直接变成了产品部和平台部共同的总经理。一连跨了好几级,每次请假都要经他审批,斯棠不甚惶恐。
斯棠工作的城市离家很远,她钟爱北上广深的绮丽繁华,所以一个人来到这座遥远的南方城市。尽管她后来才知道,大城市的繁华,跟她这种住在月租房里的人,从来都没有一分一毫的关系。
她望着栋栋高楼大厦,灯火阑珊,车水马龙,只觉得自己渺小至极,沧海一粟,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枯燥人生,活得悄无声息。
过去仗着生了几分姿色,还会在朋友圈里发发美颜自拍。如今脸蛋日渐圆润,她已经被动社会性死亡了。斯棠孤身一人在这座城市里打拼,因为经年累月见不到熟识的故友,在身材管理上也愈发肆无忌惮。
刚工作时经济紧张,斯棠尝试着做了一个月的饭,觉得味道差强人意,偶尔也自诩是一个厨艺天才。直到八月初,她点了一次外卖,与自己的手艺有天壤之别。
从此以后,斯棠突然丧失了做饭的能力,她再也吃不下自己以前做的那些半生不熟又容貌丑陋的饭菜了。
随着每月工资的按时发放,斯棠过上了每天吃外卖的生活,如果不是房租水电独占一角,她的恩格尔系数可以直升到百分之百。
同事基本上都有男友,她一个人亦不敢游山玩水,下班后的夜里也不敢独身出门看电影。于是只能把所有的快乐都寄托在了夜宵上。
几个月下来,斯棠不知不觉间已经胖了三十多斤。
一百三十多斤的她自暴自弃,常常凌晨吃着炸鸡喝着可乐,虽不长久,至少能获得一时的快乐。
白天,她清醒自省地在微博里写下:不要过度迷失在容易获得的快乐里。
深夜,她化身饥饿脱皮的豺狼虎豹,不受控制地沉溺在烤肉的溢香与奶茶的醇厚里。
斯棠也有自己的坚持,譬如,吃炸鸡时,可乐只喝无糖的。
大学好友孟真玉在微信里戳破她的粉饰太平:你都半夜三更吃炸鸡了,可乐有糖无糖还重要吗?
自高中后就始终保持在一百五十斤的孟真玉又无比羡慕地补充了一句:你现在的体重是我梦想中的体重。
见斯棠意志消沉,她又安慰道:放纵自己对美食的欲望吧,毕竟成年人的快乐是那么难得。
斯棠一边内疚,一边沦陷,一边减肥,一边暴食,愈发抑郁,愈发失控,就这么保持着令她厌恶的身躯撑到了年底。
难过的是,北方的城市尚可穿厚厚的棉衣遮掩身躯,南方的这座城市四季如夏,她的肥肉无处循形。
平安夜那天,沉寂许久的部门微信群突然变得热闹起来。总经理艾特全员,神秘地微笑道:明天我们部门会新来一个年轻帅气的程序员,名校毕业,软件工程专业,职位是高级开发工程师。
女同事们表面上捧场地刷着期待、欢迎、好棒之类的表情包,私底下暗暗吐槽:我不信,对面那几排程序员里就没有一个长得帅的。
第二天,虽然是圣诞节,不过这依旧和斯棠没有什么关系。她如常挤着地铁,迟到前一分钟在公司楼下打了卡,随后便慢慢悠悠地在自己办公桌前坐了下来。
她插上耳机一边听歌,一边敲击键盘,开始了一天的冗杂工作。电脑屏幕上的群消息一直闪烁着,叮叮提示声钻进她的耳机,接连不断,吵得令人头疼。
斯棠点开部门群,新来的工程师颇为财大气粗地发着红包,她眼疾手快地戳了一下,抢到的红包很大,足够她点一份中午的外卖。
她难得地默默窥了一会儿屏,一直潜水的同事们也纷纷变得活跃起来,发着各种谢谢老板、恭喜发财之类的表情包。
一群舔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