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他总觉得,过了一个晚上,她又像回到了最开始时冷硬隔阂的样子。
后面两天是考试,她跟他分在不同考场,碰面的机会少,但饭还是在一起吃。
下午考数学,他把昨晚熬夜帮她手写整理的要点装进文件夹,递给她。
“关于立体几何的,我猜了几道题,考前看一遍,应该八九不离十。”
她点头收下,淡淡道了句谢,开始沉默地吃饭。
霍希光想要邀功的笑容在嘴角逐渐僵硬,看她耳朵上挂着的口罩,还有一边红肿未消的脸,忍了满肚子的疑惑,最后还是没发作。
小女生,最近毁了容,难免心情不好,他能忍。
最后一门终于考完,迎接他们的是三天月假,拘束一个月,同学们都身心愉悦。
他们仨一起走出校门,难得考完,文熙跟他心情很好,正在讨论去哪里吃晚饭庆祝,身侧的她,却突然停下脚步。
三米外,顾青禾旁边站着一个人。
洗得发白的深蓝色T恤,干练简单的平头,高大的个子,还有那双饱经风霜填满沧桑无措的眼,是顾麦。
看到许久未见的妹妹,他露出几个月以来难得轻松的笑容。
“阿穗。”他叫她,熟悉的家乡软语,温穗的眼眶瞬间红了,背着书包飞奔过去,扑进他怀里。
她的小脸挂满了泪,又有喜悦到极致的笑,她紧紧抱住他,额头抵在他胸口,亲昵地蹭了蹭。
霍希光和文熙站在不远处,满心欢喜,毫无防备,全心依赖的小女生模样,是他们很少见过的温穗的样子。
他有些晃神,似乎这几天,第一次见她情绪这样起伏。
顾麦看到他,远远向他点头示意,然后揉揉温穗的脑袋。
“阿穗,我们回辛夷镇,小旭要手术了,我们去陪他。”
温穗笑了,重重点头,声音带着期盼已久的欢喜。
“好。”
有一瞬间,霍希光不敢上前,不想打破那一隅温馨,还有那个鲜活的温穗。
想起前几天发生的事,文熙眼里淬了无奈和心疼,她扯了扯霍希光的衣袖,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音量问他。
“少爷,如果温穗弟弟的手术做完,她不愿意回来了,你会怎么办?”
“她不会。”他也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自信,几乎脱口而出。
文熙背过头,想起那个晚上,她下跪时瘦弱的背脊,被迫弯成毫无尊严的弧度。
她捂嘴,眼泪溢出。
“可是少爷,你扪心自问,你们有一刻把穗穗当人看吗?她就像被迫围着你转的机器,只能甘心当你的奴隶,没有半点反驳的权利。”
“你的任性,到头来全是她的错,全要她来买单。”
“如果有选择,谁愿意这么活?”
他一时愣住,喉头涩得厉害,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看着她有说有笑地跟顾麦离开,霍希光混沌的心里,只有一再麻木地强调:不是的。
她也不会走。
那天晚上,顾麦带她去市中心的商场买了很多东西,他们很晚才回来,她欢快得像只飞出笼子、归于山林的雀儿,他在阳台看得清楚。
他们买了凌晨的票,时间紧急,顾麦只抢到了凌晨回家乡的火车票。
还有几个小时,温穗在客厅整理他们要带走的东西,顾麦站在门口抽了根烟,背对妹妹时,他眼底的沉重才显露出来。
“阿穗,你东西多吗?”
她摇头。
“不多。”
“那一起带上吧。”
她来时带过来的就是一些必需品,她妈跟小旭待在医院,家里东西缺,他不说她也会带走大部分,所以没有多想。
霍希光下楼,听到的就是这段,一半身子都冷了。
冷着脸走向她,把手里一个装着限量款机器人盒子塞到她怀里。
“给你弟的,祝他手术顺利。”
这是他从小珍藏的限量版,有些旧,但很完整,现在来说是无价之宝。
温穗错愕地点头,见他神色苍白,下意识嘱咐:“我走了你记得别挑食,香囊不够可以让文熙帮你做,药方我给文姨了,记得每天喝药。”
她像是在交代她走后的一切,霍希光攥紧拳头,满目冷然地点头。
顾麦帮她把行李箱合上,替她拿好行李,在门口唤她:“阿穗,走吧。”
她点头,笑眼盈盈追上去。
“温穗!”
在她出门前他瞳孔紧缩,下意识地,他急切地叫住她。
“嗯?”她转身,耐心等他话。
霍希光故作轻松地对她招手,挥了挥。
“没事,一路平安。”
她笑,眼里光彩,明媚动人。
霍希光的身子隐却在黑暗中,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如一片死湖,沉寂一片,毫无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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