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那陣細微的靈氣波動時,項歧正處於衝擊筑基的最後關頭。只這一剎那的分神,丹田氣海中原本將要平息下來的靈氣猶如被點燃了引線,風暴拔山般襲捲了丹田,所過處瘡痍滿目。
項歧受此衝擊,猛地噴出一口精血。
眼見著項歧靈臺之火搖搖欲滅,負責修煉室的符長老從暗處現身,先塞下一顆還春丹,封住他周身幾處大穴,兩掌抵背運氣,低喝一聲,助他梳理體內紊亂的靈氣,重塑筑基。
項歧筑基本已大成,然而關鍵時刻卻出了差池,受靈氣反噬,險些走火入魔。若不強行筑基,這輩子也就止步於練氣,如同凡人那般生老病死,百年之后歸為塵土了。
符長老素知項歧對於修煉的偏執,然而遭此一變,項歧筑基雖成,卻多有隱弊,日後道途恐是艱難。
項歧恢復意識後便清楚了自己的情況,雙拳緊握,閉了閉眼,起身便對符長老行了一個大禮,伏地叩首謝道:多謝符長老救命之恩!
道基有損雖難補救,但藥王谷長老鄢玄道善煉大還丹,可峻補命門,引火歸元,救敗以時。他知曉符長老與鄢玄道交好,曾為族孫求得一顆,只是尚未及用,族孫便殞於秘境之中。若是能求得大還丹,他這傷也不是沒有轉圜之地。
然而符長老早已將此丹贈予他人,如何能應允,因而受了他這一拜,只是長歎不語。
歎息飄在狹小的修煉室里,輕忽不定,卻令人心冷。
從修煉室出來後,項歧便得知了方才那陣靈氣波動之由來。
築基四階。
兄長又突破了。
江迴雪五年前的離開沒有給兄長帶來一絲陰霾,彷彿她的陪伴和倚仗只是一顆用廢即扔的靈石,半點也不值得珍惜。而那個以玩弄人心而臭名昭著的妖女,竟然也有了真心。十六年的時光不是情色泡沫下的幻影。
幻影的只有他而已。
那聲莫名的歎息不知從何處再度飄來,聲聲迭起,猶如深林中鬼魅的呻吟。
項歧站在青天白日之下,看著站在人群中談笑風生的兄長,卻覺得在身上罩下的樹陰是泥淖,擺動的樹枝是魂索,纏住他的四肢,將頸項吊起。他只是一線之隔外那人黑潭之下的幻影。
幻影。項歧默唸著。
幻影。
他下意識摸向自己臉上的那顆痣,修整的指甲陷進眼角的皮膚下,邊緣處沁出淡紅的痕跡。
幻影。
他是幻影。
阿歧,你怎麼站在這裡?一個聲音在耳邊炸響,那些被驚散的惡念,又悄悄蟄伏起來。
項歧不動聲色地放下手,臉上已然恢復了原樣。他牽起一個笑意,對來人道:剛才見人多,不好上前。阿兄又突破了。這八大仙城的年輕一輩里,阿兄可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人了。
項不佞沒有注意到他方才的小動作,對於這番恭維也坦坦然地接下,笑道:都是兄弟,有什麽不好上前的?我看你是嫌吵鬧才對。
項歧垂眸但笑,并不應答。
項不佞知道阿歧這半年來都在閉關突破筑基,如今見他出現,修為又有精進,只當他筑基已成,便要將自己早先備好的筑基賀禮送給他。然而正欲拿時,腦海中卻閃過方才項歧在樹下僵立的模樣,動作一轉,搭上項歧的肩膀,用秘法探查他體內的異樣。
也不知你怎麼關上半年,還沒半點脾氣的。要我,我可待不住。
項不佞說笑著,卻暗中將準備好的亂紋蒼玉換成了大還丹,當作筑基的賀禮送給了項歧。這是他之前向符長老討要的,原本只是因為稀奇,卻不想真有用上的一日。
項歧看著那顆自己沒求到卻出現在兄長手上的大還丹,耳邊又響起一聲歎息。
原來如此
他收了丹藥拿在手里細細地端詳了會兒,抬眼望著項不佞,那雙跟自己一樣的眼中此是盛滿了純然的關切。
阿兄他斂去眸中的陰影,意味不明地輕笑了聲,多勞費心。
若不算上之前與江迴雪待在一起胡天胡地的日子,項不佞也算是一個盡心盡責的好兄長。得知了項歧的情況后,不僅送來大還丹,還四處蒐羅修補道基的天材地寶。猜他突破失敗,或有心結,便帶他出門歷練,開闊心境。
如此這般,幾年下來,項歧的暗傷竟然真的好得七七八八。只消再尋得一份五蘊骨,筑基之時留下的裂痕便能彌合如新。
項歧隨項不佞去藥王谷求藥,卻不想在那里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