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时辰之前,这些都还是活生生的,幸福恬淡的人。
这些人之中,还有不少是与周世通有过一面之缘的,更有甚者,是拜见过周世通,想要通过周世通的手,进入沁园的学堂去上学的人。
转瞬间。
红尘九幽不相同。
“先生能救的,是万万人,与我们这等莽夫所救一人、十人,不可比拟。”
德胜军士兵的话仍在周世通的耳边回荡。
我能救谁?
我可以救谁?
啪——
周世通手里握着的笔断成了两截。
那头,徐坊拎着已经失禁的男人越过废墟,刚走没几步,就看到跪在一处倒塌了的房屋前的周世通。
“是周先生?!”徐坊吃惊于周世通的回转。
阮素素也发现了周世通,忙快步过去将他扶起来,末了,关切地问道:“先生怎么会在这儿?可有受伤?”
“啊……”周世通应了一声,像是有些浑浑噩噩一般,慢吞吞地抬眸去看阮素素,随后苦笑着,说:“原来是阮将军,抱歉,让你看笑话了,我这等废物书生,竟然妄想着在战火中救人。”
听他这么说,阮素素就知道他心里极不好受的,也只能先宽慰他:“周先生说的哪里的话?您敢冒着生命危险回来,便已经是一种壮举,又何论结果?”
要说,阮素素和薛怀他们会比周世通心里好受?
那是不可能的。
即便是见识过再多死亡的人,在看到普通百姓惨叫屠戮时,也难掩心中悲切。
只是阮素素他们比周世通更懂得如何冲淡这份悲伤,也知道眼下根本没有什么时间给他们去悲伤。
站在一旁的薛怀始终蹙着眉头,他觉得不对劲,不管是从这个草台班子一样的大军,还是这个烂泥一样的首领,亦或是一哄而散的士兵,种种的维和都让他无法释怀。
“阿怀,我们先送周先生去休息吧。”阮素素回头招呼他。
从思绪中抽身的薛怀嗯了一声,说:“徐将军也别愣着了,尽早从他嘴里撬点东西出来吧,我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的。”
徐坊道了好,随后便拎着那个已经吓晕了的男人,去了之前德胜军下榻的别馆了。
“是……谁的人?”周世通忽而问道。
是谁的人现在阮素素也说不住,但总归和朝廷是脱不开干系的,于是回答道:“大约是朝廷的人,军械火器都是朝廷出品,外人即便是想要偷盗,也难以弄到这么大批量——”
“朝廷?!”周世通高声喊了句。
他眼中闪烁着震惊,犹疑,以及在浓重的悲拗。
薛怀拍了拍衣摆已经干涸的血渍,对周世通说道:“周先生,您难道还不够清楚吗?朝廷如今就是一座已经腐朽的破烂房子,里面坐的哪里是什么真龙,不过是头野兽罢了。”
贪权恋势的野兽。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像薛怀和阮素素这样,对天地君亲师中的君一字毫无顾忌。
如周世通,即便舍弃了自己的官职,即便投身沁园,心中也仍然是坚守了最后那么一点对帝王的尊崇的。可即便是这样,周世通在为新刊定稿时,也从没有展现过任何立场上的偏颇,向来都是秉公处理,这也是顾奕竹欣赏他,信任他,且任用他为新刊主编的原因之一。
“娘……娘亲……”
街边有幼童在边走边哭,昂着头喊得声音都沙哑了,也没肯停下。
望着那幼童蹒跚走远之后,周世通的鼻头一酸,仰头叹息了一口,闭目说道:“稚子何辜?庶民何辜?这天下纵然是他赵氏的天下,可又何尝不是天下人的天下!”
阮素素见他这般,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俯身去搀扶他的同时朝薛怀使了个眼。
薛怀没有阮素素那个温柔劲,也懒得去安抚周世通。
在薛怀看来,周世通这样的,迟早要经受一次打击,与其将来两军对峙的时候受伤,不如现在就认清的好。以周世通的重要性,他只要不受伤,那薛怀就放心了。
到天黑时,城中那些受伤的百姓都得到了安置,身故的百姓也一一被德胜军士兵们收殓了尸骨,寻了一处地方,集中埋葬。余下的那些百姓虽然知道自己已经安全了,却早就已经被吓破了胆,战战兢兢地缩在自己家里,连门都不敢出。
薛怀挂心徐坊那边的审问,见阮素素要留下来保护周世通,便说自己去徐坊那边看看,有什么消息会及时回传。
“慢着!”书案前提笔久久没有落下的周世通突然将纸笔一收,拂袍追了出去,口中喊道:“薛将军,我跟你一起去。”
“你跟着去做什么?”薛怀累了一天,眼下已经没有什么好语气了。
阮素素走在后头,冲薛怀摆了摆手。
看到阮素素的手势之后,薛怀才稍稍软和了一下语气,问周世通道:“周先生跟着我去做什么?方才不是说要著文章吗?既然要著文章,那就留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