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名刀从西南回来之后,就一直在同昌帮手,虽然他见不到李照有些焦虑,但也不像薛怀或是丁酉海那样,因为挂心李照而心烦气躁得食不知味。
话是这么说,但一听到李照回来的消息,柳名刀这衣服穿了半挂就跑出来了。还是路上遇到秦艽,被秦艽一点,柳名刀才知道自己这衣裳后头还挂了根腰带。
“不用。”李照说着,歪头瞧了一眼门外的秦艽和柳名刀,冲他们一笑之后,继续说道:“奕竹,我是信任你的,也希望你能信任你自己。”
顾奕竹没想到自己不过是说了短短六个字,就轻易地让李照嗅到掩盖在他佯装淡定的面皮下的那么细微的底气不足。
是了,在面对薛怀的质问时,在面对那些流言蜚语时,即便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顾奕竹,也会有那么片刻的犹疑。
我真如我自己所强调的那样忠诚吗?
面对这些过于强大的权柄时,我当真可以守住本心吗?
种种自问在顾奕竹的心中一闪而过,留下了虽然极淡,却无法忽视的痕迹。
“我无意做什么领袖。”李照忽而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她信步走到顾奕竹的身边,将手搭在他的肩头,略带了些笑意地说:“像我这样的人,对端朝是没办法做到发自肺腑地热爱的。你不同,奕竹,你是被这片土地养大的孩子,即便你遗失了过去,脚下也依旧还有着根。”
她说完拍了拍顾奕竹的肩膀,转身出去了,留顾奕竹一个人傻愣愣地站在屋内发呆。
见李照出来,秦艽清了清嗓子,问她:“你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松无恙出去找你了你知不知道?看你带那么多人回来,可没瞧见松无恙啊。”
“她在武川。”李照嗯了一声,说:“这回我过来,一是想提前把同昌这些厂子都给完善,二就是想要你帮我检查一下我的身体。”
李照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一日日地发生变化,但她无法说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变化,也不清楚这种变化是好是坏。
柳名刀一听,脸色登时就变了,连忙拉着李照的手臂,追问道:“怎么回事?哪儿不舒服?”
秦艽隔着柳名刀伸手搭在了李照的手腕上,指腹一搭,目光古怪地上下扫了李照几眼,说:“好得很,你这脉象强劲有力,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
他们三人边走边说,往楼下去了。
辛夷翘着双腿坐在客栈大堂的柜台上,目光在看到李照之后,一下子亮了起来。她从柜台上一跃而下,笑眯眯地跑过去,绕着李照转了一圈,口中说道:“我们许久不见了!阿照短发的样子也是十分可爱,没想到阿照这么厉害!我可想你啦。”
她笑起来的样子叫李照心中一暖。
“辛夷倒是变了。”李照回以微笑,说:“变成大姑娘了,看着黑了不少,在同昌十分劳累吗?”
“师父把二师兄也接过来了,城中不是不劳者不食吗?为了二师兄的份,我也该好好做工才是。”辛夷一脸骄傲地说着,“元胡师兄都没有我做得多呢!小师哥也是!”
秦艽抬手摸了摸鼻头,怪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可不用做工,这是奕竹说的,我负责城中医馆筹备就好了。”
“略。”辛夷吐了吐舌头。
柳名刀哈哈笑了一声,冲着辛夷鼓着掌,说:“辛夷姑娘的确厉害,城里好些男人都比不过辛夷姑娘。听说,西门在城郊建的那个大水车,你帮了大忙啊!”
说到这个,辛夷来了兴趣,拉着柳名刀到一旁叽叽咕咕地说了起来。
李照与秦艽继续往客栈外走。
他们两人边走边说,走半道后,李照瞧见了远处推着涣生过来的铃铛,便连忙朝铃铛和涣生招了招手。
“姐姐。”铃铛走近了之后,说道:“我正要带着涣生哥哥去报道呢,听说城里都是要实名落户的,去晚了怕是要耽误到天黑了。”
涣生手里握着个帕子,时不时会掩着口鼻咳嗽几下,但脸色已经好了很多了。
“这孩子就是你刚才跟我说的,患有痨病的?”秦艽背手俯身看了看涣生,随后伸手,示意涣生见手送过来。
即便是不认识秦艽,涣生也能从面前这人身上的那股挥散不去的药香中分辨出他的身份。故而涣生乖巧地将手伸出去,搭在秦艽的掌心上。
李照听过很多人对涣生的病下诊断,所以在听到秦艽说出同样的话时,既没有什么对涣生病情的遗憾,也没有什么对秦艽医术的失望,只是波澜不惊地说道:“起码他往后只要安心休养,也能再活上几十年不是?”
“的确。”涣生收回手,挠了挠他那一头乱毛,第一次对李照袒露出灿烂的笑脸,“我以为我这一辈子,会平庸至死,见到姑娘你之后,我才明白我此行的意义。”
“你倒是看得开。”秦艽语焉不详地说了句,抬手枕着头往前走去。
铃铛连忙推着涣生跟上,走了几步之后,扭头看停在远处的李照,困惑地喊了一句姐姐后,问:“你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