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的沉默让梵音轻声笑了起来,她低低嘲笑道:“世人都笑我傻,只有我不自知。”然后她起身,赤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一头墨发披散在身后。她的身影看起来那么倔强、那么孤傲,像是朵绽开在冬日里的红梅。她脚步轻盈,带起薄裙在空中翻飞飘扬,似尘世间的一切皆未能沾染其身。扶桑每每看到那抹孤绝的身影便止不住的心疼,她明明可以不用那么辛苦,可她却非要走这世间最难的一条路,被刺得鲜血淋漓。难道她都不觉得痛吗?
或许她是真的感觉不到痛,毕竟一路走来痛得太多失去的太多了。她只是赤脚走到庭院中,而那盘青枣她一颗都没碰,也注定会被辜负。看着满院的杏花微雨,她轻轻踮起脚尖去抅枝头的青杏。
那日的梵音是扶桑见过最美的。她就站在花树下盈盈浅笑,每一笑皆能让万物失色。然而那笑容在光下显得那么浅薄,好似下一个转身她就会消失不见。
那日的花雨落满肩膀,她在花雨中浅浅抬起头来,她笑得那般温婉那般疏离,她说:“情谊易逝,青杏难摘。”然后她轻轻一震力,繁花似雨,刹那碾碎了一地的青杏。
虽然青杏与青枣只一字之别,可就像感情,哪怕差之毫厘都不是她想要的。如果可以委曲求全,她大可留在无渊门下尚能日日见着他,但她不能,她要的从来就不是这一别之差。
扶桑自是不能明白梵音话中的意思,待她明白过来时却是梵音下界入凡。她不知后来梵音与帝君谈了些什么,她只是看到梵音走的那日帝君亲自去送了行,一同的还有灵犀仙子。梵音在琉璃宫少说也有百余年,但真正同她交好的道友却不多,送行那日去的人也不多。或许她这样的行为与自贬下凡没什么区别,多是觉着晦气便不愿相来。梵音走得很低调,不似白日飞升那日的骄阳烈艳,更不似那日般神采飞扬。世间的结局或许大抵都是如此的,若非是满堂欢彩,便是惨淡收场。
而她,也是到了退场的时候。
神仙入得凡界有两种结局,一种是犯事被贬,一种是驻扎在凡界的仙官,多是像土地这种小官,还有就是为了历劫而来飞升的一类了,像梵音这种可谓绝无仅有。
那日她在花树下等来了他。一袭衣袂飘飘的他绝尘而立,像极了初见时的情景。他从远处走来,看到满手都是鲜血的她,眉头不自觉微微蹙了起来。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这就是她照顾自己的方式?
她却像是无知觉般朝着他浅浅地笑,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在笑什么,好似唯有笑着才能不让泪水落下来。可那笑容,满满的都让人心疼。
来时满腹的话语在见到她后,就一句都说不出来了。那时的他心绪烦乱,不知为何忽然就失了往日的冷静自持,他会这样还是上次她被饕餮重伤,好像只要碰到她就能让他失了寻常的自己。这种感觉说不上来好或不好,可是会有这种改变时他竟然没有排斥。他甚至都没有多想便去扣她的手:“我带你去上药。”
梵音挣开了,她眼眸平静,静得好似能看到她清澈的眼底,那里什么都没有。而往昔,那笑意盈然的眼底有着一个小小的他,当她每一次看向他时都会澄亮璀璨,而如今,是一片如澡泽般的暗沉,激不起任何波澜。
他忽然就慌了,那份慌乱像是暗示着什么,令他心头剧烈的跳动,像是从此就要失去,再寻不回。
梵音就站在他面前,可他却觉得那么远,就算他伸手都触摸不到她。她说:“帝君,梵音有一个请求。”这份请求恰是他不能拒绝的,只因她替他挨过一掌。
“好,你说。我也有话要告诉你。”他神色清冷,静静将她望住。
他的目光灼热,梵音却似感受不到。面前的人比她高出许多,正凝眸听着她要说的话。她目视着前方,透过他看向了远处,她说:“我想重返凡界,散去这一身修为,入六道轮回。”她的话像是平地惊雷般轰然炸得人头脑发晕。
她可知她说了什么,还是她病糊涂了?入六道轮回,那是要去做凡人了?神仙地位尊崇,她却要去做凡人?要知道六界中有多少凡灵想修仙得道,而这个过程又何其的艰难,付出多少努力,多得是功亏一篑,能飞升入仙籍者更是寥寥无几,她却这般不知珍惜,当真是仗着自己年轻任性而为。况凡人尝尽世间苦痛,寿命不过百年,是六界中最悲苦的一界,比之妖魔都不如,她却说得那么淡然,好似只是去游赏。她难道忘了自己是付出怎样的努力才白日飞升的吗?
他唇瓣仅有的一丝笑意在她说出这句话后就都化为了冰冷,而那些萦绕在他嘴边的话也因此散为灰烬,就此再没机会说过。
迟迟都等不到他的回答,梵音再次恳求道:“还请帝君能答允。”他若不同意,她就哪里都去不了。她既入了二十四天宫就要遵循天界的法则,早知如此她当初就不该执意要来,现在没了退路。
她固执的重复着这番话,表明了她的去意已决。她脸上的神情自始至终都浅浅淡淡,透着股疏离……和决然。想要留下她的话被卡在胸肺间,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他想到当初自己提议让她去无渊门下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