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撩开车帘,顷刻映入眼帘的是在狭窄车厢中躺着的一人。黑色的衣衫穿在他身上,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只有脸色苍白透明。看来他们已经将他简单处理过,唯独那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她胸口窒闷。眼泪不受控制的爬满脸颊,她掩面将泪拭去,她不能在他面前哭,她要让他看到最美的自己。她是为了别人而将他给抛弃的,又怎能展露出委屈可怜来让他担忧心疼呢。
她在逼仄的空间里跪到他身旁,缓缓握紧他逐渐冰冷的双手,天气已经微热,就连她的身子都比冬日好上许多,他怎么就这么冷。她想给他捂暖,她想告诉他,如果他能醒过来,她会和他回北魏,从此不再过问世间事,任凭仇怨浮沉,她都不想再纠缠了。他能带她走吗,给她个家,过着平淡的生活。可是他们都不能,他们都有太多的无奈,无法抛开加注在他们身上的身份。
訾夙,对不起。
她看着普通简陋的车厢,替他心疼。那么骄傲风华绝代的一个人,走的时候连个像样的马车都来不及准备,甚至在那么匆忙条件下连冰块都找不到,又怎能将他完好无损的带回北魏呢?他那样的人必定希望自己能体面的离开,然而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除了这三个字,她竟说不出其他的字来。此生她是注定要辜负他了,但也正如菩桃想对她做的一样,她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才是对他的赎罪。像她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得到幸福呢,不过无所谓了,她已不在意那些,她往后只会为他而活,手刃伤害他的仇人。如果要一起下地狱,那么谁都休想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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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时分,原本应该热闹繁华的凤都城皆因一人一事而闹得有些惨淡。说起来此人的府邸此时也应该是最热闹的时候,然而却是门可罗雀,宾客尽走,徒留下满府耀眼赤目的红,与先前的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甚至比任何时候都还要惨淡。索性那些无关紧要攀附的宾客走了也好,留着只会碍眼。唐枫、颜九等人都还在,就连荀子墨先前已经拉着杜丽娘走了,但后来听闻此事又赶了来。众人都坐在花厅中等消息,好几个时辰过去了,眼看着夜越来越深,皇宫中的禁军将宫门锁闭,他们这些没有官职的人根本就进不去,就算进去也通不过叶裴那一关。看来这次的事是谁所为已经非常清楚,他们只是不知她为何要如此做,将他逼入绝境对她有什么好处。但有一点在场的人除了杜丽娘恐怕都很清楚,所谓情关难过,终逃不出因爱生恨这四个字。阿月是这样,沈暮娩何尝不会是这样。这世间再聪明再通情达理的人都逃不出情之一字,为爱受累所苦,才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
唐枫轻轻叹息道:“他不让我们参与进此事到底是想做什么,难道真的要为了赎罪甘愿赴死吗?”他真快要被气死了,他何罪之有,当年宁朝夕的事与他们无关,他又何必非要将罪往自己身上揽。怎么一个个的都是执拗性子,难道此事就不能有别的办法来解决吗?他烦躁的走来走去,没了往日好脾气的耐心。
到是颜九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静默喝着茶,对此事不发表看法。她这次回来确实变了很多,但大家都没心情去关注她,反正她的事都清楚,总要给她些时间去疗伤,她既然肯回来那只有是她自己想通了,否则以她的性子是断然不肯回头的。
至于那个被他们念叨了一晚的人,自她出去又回府后就将自己关进了春暖阁中,任谁都不见。众人猜不透阿月的想法,可她既然嫁入了相府,那她就是这个府中的女主人,旁人都在担忧司相的事,偏偏她这个最该关心的人却不知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
第175章 血的代价
那时她离开相府众人是担心的,就怕她会丢下身份一去不复返,毕竟在他们看来就算是成婚她也是逼迫居多,是司夜离的一厢情愿,她根本就没当成一回事。后来他们的担忧没成真,她回是回来了,整个人却变得越发不认识了。她的周身都被一层孤高冷傲覆盖,旁人难以靠近,更别说与她说话,她压根就不会搭理。那时她的身上还有层浅淡的悲伤,他们看不透是为何,唯独看透的是她此次从房中出来竟让他们皆从座椅上起身,瞠目结舌的看着她。
此刻站在众人眼前的女子一身素白衣衫,柔软的鲛纱穿在她身上飘逸出尘,微风拂动下淡漠的不真实。她的身上不着任何首饰,仅是墨发用白色缎带束缚着,鬓角簪了朵白花。
她这一身脱俗的妆扮美则美已,烛火将她整体轮廓衬托得柔情似水,可她的表情冷漠得就像是冬日的寒冰。且她这副妆扮分明是给死人守孝,她与司夜离刚成婚,府中还是张灯结彩,与她这耀眼的白形成了强烈的冲击。就算退一万步讲司夜离下了狱被判刑,他现在还没死,她这个样子以未亡人的身份是做给谁看?这不明摆着诅咒自己丈夫早点死么。这下众人哪里还能坐得住,压制不住心中怒火,对她指责道:“夫人,您这身穿着是对相爷大不敬,还请夫人换下。”
阿月充耳不闻流锦他们的说话声,司夜离是没死,可她的心死了。她要为苏映寒戴孝,她是他的太子妃,即使他们没有成婚,她也理当还他恩情,不枉他的相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