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树银花亮彻不夜天,他说过,会将她从黑暗中带离开。
不管是过去,现在,亦或是将来。
新人礼成,绿蜡和蒲雪喜极而泣,抱头大哭,掌事嬷嬷也在一旁悄悄地抹泪,奚霂被挡在红盖头下也不禁抽了抽鼻子。
“昭昭,”对面的男人握着她的手,“别再离开我了。”
记忆里有人曾经也对她这么说过,为什么,她听到会那么难受呢。
眼泪滑过如花的容貌,隐没进衣衫里。
红烛摇曳,奚霂一个人坐在锦床上,等着外头宴席渐息。
赵景昀喝多了酒,大着舌头扯牛皮:“要不是我,咱都督也不能这么快抱得美人归啊!”
“赵哥厉害,教教我呗。”
“我也我也,正愁追姑娘……”
一结束,江漱星拔腿就往香阁里去,他微醺着,倒还认得路。
“啧啧,难得。”有人感慨。
“缘分到了,再冷的冰也给化咯。”同桌人向他敬酒,“干。”
奚霂听见动静,隐隐约约瞧见人走近。
江漱星深吸几口气,然后郑重其事地挑起盖头。
他没说谎,一霎眼底的欢欣藏不住。
奚霂笑了笑:“夫君安好?”
他抱住她,头顶传来闷闷的应声:“嗯。”
缓缓向下,她看着男人眸里的情海翻滚,无奈地抿了抿唇。
这一回,他吻得极度温柔,反正比第一次好多了,起码奚霂还能在空余时张开眼,细细扫着近在咫尺的谪仙俊相。
她仔仔细细地描摹着眉,眼,鼻,从来都没有那么近那么久地看过。
“你,记起我了吗?”
旷野的长风,青阳的日出,昏暗chaoshi的地窖。
面目狰狞的妇人踩碎了一堆白骨,从此封闭我所有的希望。
“原来是你……”她喃喃,“没死……”
奚霂迎上男人的目光:
“嗯,我记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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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昭昭
十二月青阳,朝云惨淡,鹅毛大雪纷飞。人裹着大袄,筒靴嘎吱踩过银地,留下一串或浅或深的脚印,绵绵通向无尽远方。
阒静间清晰可闻雪从枝丫簌簌抖落的声响,荒野孤寂仅伫立着一座小平房,打眼望进去黑黢黢得可怖。
奚霂扒拉着小腿费力地趴在窗沿上,稚气的美目不谙世事,宛如纯粹无暇的冰清宝玉,奕奕生采。
身后黑暗蔓延,蛰伏伺机勾爪。
忽然女孩听见开锁的声音,欣喜地扭头,从窗上跳下来,门外照进来一束光亮,老妇慈眉善目,手里提着一笼热腾腾的包子。
“好孩子,快吃吧。”
奚霂抓起一个塞进嘴里,边吃边冲她傻笑,含糊不清道:“谢谢婆婆,我…饿极了,他们什么时候让我出去见娘亲呐?”
“你……”老妇叹了口气,“你答应了菱莺什么。”
她像松鼠捧松果似的捧着包子,讷讷道:“她求我帮她,就说替她去坐一天的神坛,我想也不累就……”
“她真这样说?”
“嗯,难道我要坐两天了么……”
老妇正欲张口,木门被粗鲁地推开,闯进来三五个男人不由分说架起奚霂就走。
小姑娘拼命挣扎:“你们干什么!”
他们扛着她登上城墙,那里围着十几人,带头的便是青阳族族长。他貌相老成守旧,还爱板脸,奚霂最怕他,忍不住向后缩了两步。
族长微微侧身,露出后面押着的人。
“爹!娘!”
奚霂想奔上去抱他们,手却被箍住,不知道为何,她莫名心酸痛,预示着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她的爹娘眼眶里含着热泪,娘硬生生地咬着牙,整个人都在哆嗦。
“告个别吧。”族长说。
告什么别……
奚霂头脑发懵,下一瞬脸被甩了一个巴掌,火辣辣地疼。
“混账!”娘亲声嘶力竭,“你就这么作践自己的命!?”
“欸,话别说那么难听,你女儿马上就是神女了,受族人朝拜敬仰,就是死也死得光荣。”有人讽笑道。
“我只答应替她坐神坛,”奚霂呆呆,“谁会死……”
族长走过来拍了拍女孩的肩:“傻姑娘被人摆了一道了,啧啧真可惜。”
“告别时间到了,送我们神女爹娘下去吧。”
压抑的哭声传进她的耳朵,年迈的夫妇被推搡着丢出城门,楼上的人望着雪地里的两个小点,纷纷双手合十祷告着什么。
灌木丛中渐渐靠近的影子和低沉的嚎叫,奚霂慢慢扩大了眼瞳。
“不要!你们干什么,放我下去,那是我的爹娘!”她发疯地极力挣脱,却被涌上来的男人牢牢摁在墙砖上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狼群包围圈缩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