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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我迟迟不作声,他全身的肥肉抖动起来,脸色如一颗瘪瓜遭了雨水,汗与眼泪、鼻涕,一同往下猛淌,"季老总……我认得你生气咯……我发誓!得……得意的视频、照片那些,绝对不是我发的!哪儿还敢嘛?自顾都不暇咯……"
"切(去)哪儿?"我下移枪管,瞄准他放在腿上的手机,准星离裤裆不远。
"不不,不切!"秦老六仓皇探出半身,高高举着双臂,没人想得到他酒驾却不忘系安全带,眼下失措地吊在车边,"季老板指哪儿?我立刻就……"
放下枪,秦老六真的变成了一坨掉不下来的死肥肉,在我们头顶的桥道上,十多节列车正飞驰而过,风声惊人,我慢慢往车边走去,手机震动了一阵又停,社交软件孜孜不倦地推送着热点新闻,邱北性侵案成了搜索热度最高的词组,点开关键词之一,就能看到枯燥的文字描述簇拥得意毫无遮挡的正脸、痛苦的睡颜,视频里他被几位面红耳赤的中年人抓着胳膊和大腿,以极其古怪的姿势平躺着,不着片缕、赤身裸体。
稀奇地是,这些流传到网络上的寥寥一点资料丝毫不血腥,与我在雪地里看到的景象截然不同。
直到引发热议后再过去一天,这些唯事实论的媒体工作者,才把经过处理的图片替换到新闻页面。
因为迟迟找不到子弹,有关秦老六死亡的调查无疾而终,黎子圆气急败坏,不仅没收枪支,还把我赶出酒店,对此我相当激动,隔天便找到顾夏天家里去,她难得休息,睡裙套运动上衣,素面朝天地来给我开门。
"来就来呗,还带礼物?几天不见这么懂事了?"
我先觉不解,后醍醐灌顶,从手里拎着的众多包装袋中,挑出小而精致的一份:"这送你。"
她打着哈欠,回头瞟了一眼礼品盒,大笑道:"得了吧!整得跟我求你似的,老娘不缺你这点小首饰啊,谁乐意谁要去……"
"得意呢?他出去了?"
"没有,他在……"
楼上忽然传来几声狗叫,我问那是艾伦?顾夏天点点头,正要上去,被她叫住:"你等他下来!这楼梯刚拖过,你穿那什么鞋呀?别踩脏了!"
只好眼巴巴在楼下站了一会儿,顾夏天放下水杯,才开口:"有点儿怕生,我带下来,你找地方坐,傻站着干什么呀?"
艾伦怎会对我怕生?在她的客厅呆坐了十几分钟,我开始怀疑顾夏天是不是从头至尾在戏弄我,但看着光洁的茶几,整齐收束的窗帘,以及纤尘不染的玻璃烟灰缸,明白那个定期收拾家具的人绝不是顾夏天,也并非偶尔光顾的李小墨。我想起原计划在花园里除草,却情不自禁和蝴蝶对话了一整个下午的得意,到晚上,便询问我的水池里为什么不养金鱼,秋天,他会偷听壁虎讨论谁家的墙皮柔软;冬天,万物枯萎的时节,他不愿到阳台上晒太阳,因为我告诉他一只麻雀曾冻死在护栏外边儿。
我越回想,得意的身影就越发清晰,我的脑海里已经大幅删减他受伤昏迷的画面,闭上眼,世界就只属于那个阳光下发丝滴水、轮廓优美的少年,我不去想失去的女儿、飘散风中的红布,如严彬所言,我们都还年轻,一切皆可以重来。
"你睡着了?"
"没,得意下来了?"
顾夏天朝楼梯方向招了招手,像在叫艾伦:"过来、过来。"
"顾……顾……"
"不是顾顾,"她往来人方向走去,拉住他的手臂,"是叔叔,季叔叔。"
"叔……叔?"他转过脸来,表情既不愤怒,也无欣喜,看着我,更像是在看从没见过的未知物体,眼神困惑,"好,坏?"
"好,对你很好,比顾顾还要好,"顾夏天轻轻晃他的胳膊,"叔叔喜欢得意,记得吗?要来接你回家的叔叔,得意也要喜欢叔叔。"
他的表情立即严肃起来,盯着我的脸,认真观察了许久。
"喜欢!"小孩大叫一声,脸上绽开笑容。
顾夏天松了口气,"他不怕你。"
我目瞪口呆,眼前发生的、眼前的人无一不荒诞陌生:"为什么怕我?"
她的眼神颇深:"……黎子圆没跟你说?"
"说什么?"我打沙发上跳起来,情绪一下子膨胀了太多,指着小孩:"他怎么了?你让黎子圆怎么说?告诉我等这么久醒过来的不是得意,是个傻子?"
"季良意!"顾夏天大叫,但那时候小孩已经躲到她身后去了,她只能控制音量:"他只是被吓到了,你冲我们发什么脾气?他能听到!"
"他听得懂?傻子听得懂?就会讲那几个字,他连我们在说什么都……"
"哐当——!"在地板上粉身碎骨的,正是那块被擦得透亮的玻璃烟灰缸。
"滚出去!"顾夏天指着门,气喘吁吁,"姓季的,你坐牢把脑子坐没了?我以前还同情你,现在明白了,你根本不配!你活该被温格背叛,你活该孤独到死!"
但她回头,安慰小孩的声音却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