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冬天, 每逢艳阳天, 她的外婆都会把床上的棉被抱到院子里暴晒,晚上睡觉时,一整个被窝都是太阳的味道。
这份熟悉的气味逐渐驱散了心底的不安。
又一次, 居住在了陌生的环境里。
这一次, 还是她死乞白赖住进来的。
窗外又下起了小雨。
雨声淅沥淅沥,富有节律, 本该很好助眠,鹿饮溪却没有半分睡意,辗转反侧许久,坐起来,倚靠在床头,听着雨声, 回忆今晚发生的一切。
她回忆简清的性格、神态, 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姿态。
回忆简清裸.露的后背,两片肩胛骨蝶翼一般,曲线流畅, 肤若凝脂,其上纹有一支再熟悉不过的花。她也曾在暧昧的夜色里, 亲吻过那朵花。
性情、外貌、特征,给予她的感觉,与梦里的那个人, 如出一辙。
真的能确认是同一个人吗?
鹿饮溪伸手摸了摸自己眼尾的泪痣。
在那个虚拟世界里,她那幅躯体,眼尾存在一个同样的泪痣。
似乎说明不了什么。
只能说明,现实的这个简清,同样有援外、被流弹碎片击中的经历。
还有什么方式,能够进一步确认,她就是自己的心上人?
一墙之隔的主卧,简清同样未眠。
她习惯开灯睡觉,卧室灯光明亮,床头柜上,放有一把锋利的匕首。
她倚坐在床头,手上捏着一张纸条,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若有所思。
纸上只有一个三个字——
鹿饮溪。
那天,放弃轻生后,她亲手写下这个名字,之后每看上一眼,心头都会莫名悸动,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书写的动机。
简清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低头看着这个名字,闭上眼睛,默念这个姓名,脑海渐渐浮现一个人脸。
不完全似隔壁那个温柔漂亮的容颜,似乎,要更稚嫩一些,青涩一些。
再想下去,容颜变得模糊起来,像是蒙上了一层雾的磨砂玻璃,朦胧不清。
简清睁开眼,揉了揉因睡眠不足而疼痛的脑袋,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气。
心中一片空荡荡,她好像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
情绪翻涌,悸动,滞闷,酸涩,哀伤,茫然……
在临床工作,见多了悲欢离合,她的情绪阈值变得很高,许久未曾有这般复杂的感受。
什么时候开始,情绪又变得敏感了?
——“心思细腻敏感也有好处的,情绪丰沛一点,看一颗树,一朵花,一片叶子,一段文字,都能得到很好的情绪体验。”
——“送你一片银杏叶,简老师,开心点,多体验一下各种情绪,不要总是活得这么压抑。要不我讲几段绕口令给你听?”
自脑海中检索出了两句对话。
谁和她说的?什么时候说的?
*
简清每天固定早上六点起床,七点半出发去医院,中午午休二十分钟。
鹿饮溪熟知她的作息习惯,提前十分钟起来,去厨房煮燕麦,烤三明治。
厨房物品的摆放习惯,与虚拟世界一致,她不用摸索,直接上手。
简清洗漱完,换好衣服,出来时,看见在厨房忙碌的鹿饮溪,有些愣神。
她这是捡了个田螺姑娘回家么?
“起来了?”鹿饮溪把煮好的燕麦端上餐桌,绽开一个笑,“为了表达昨晚的感谢,今早替你准备好了早餐。应该不介意我和你一起吃吧?”
简清没说话,用行动表达————拉开对座的椅子,请她入座。
鹿饮溪是左撇子,习惯性左手拿东西吃。
简清看见鹿饮溪的动作,丝毫不觉惊讶。
仿佛早已存在这个认知,尽管她不清楚这个认知从何而来。
她甚至感觉不到多少讶异的情绪。
一个平日只在电视上看见的当红女星,忽然来到她家中,睡在她隔壁,和她共进早餐。
荒诞且不太真切的场面,她却习以为常,仿佛本该如此。
她和她,本该生活在一起,相濡以沫,朝夕相处。
“我去上班了,你……”简清提上包,准备出门。
鹿饮溪连忙跟上去:“我也出门,谢谢你的照顾。”
简清瞥了她耳垂一眼眼,没说话。
鹿饮溪歪了歪头:“怎么了?”
简清摇头,淡道:“没事,走吧。”
她耳朵上耳坠不见了。
简清莫名的,不想提醒她。
鹿饮溪嗯了一声,戴上口罩,拿上伞,跟着简清出门。
伞是简清的。
简清有洁癖,借给别人穿的衣服不会想要拿回,鹿饮溪怕她借出去的伞也不想要了,就故意把耳坠落在她家里。
若她说不要这把伞了,等到晚上,自己还有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