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修醒来的时候天才刚亮,眼睛肿胀得酸痛。他整个人还躺在赫伯特身上,惊讶之余不由抬了头认真地看起昨夜安慰了自己的人。
他好像从没有仔细地看过这个人,从第一天开始,就没有。而此刻两人的距离是如此之近,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才开始打量。
时常整齐梳起的前额的发已经散了,些许弯曲地挂了下来。浓密的眉毛是栗色的,这双眉下的墨绿色双眼时常充斥着暴躁而目空一切的强势,那样的神态是最令他惧怕的。不过,最近却不太有这样的感觉了。
事实上,自战争回来之後,赫伯特就好像变了个人。带着这样的想法,就觉得这张脸也不那麽严肃了,连同高挺的鼻子,紧抿的嘴角和坚硬的下巴都不再像以前那样气势凌人得令人惧而远之。
赫伯特似乎也感受到了注视的目光,动了动眉毛警惕地睁开了双眼,见是马修又阖了起来,伸手轻抚他的後腰。
“早安,少将。”马修压低了声音,犹豫着开了口。
赫伯特模糊地应着,摸了摸些许冒出的胡茬。屋里屋外都清静得很,赫伯特慢慢睁开眼看向窗外的天色。
“叩叩——”突然,似乎是隔壁房间的门被仆人敲响了,“赫伯特少将。”
马修慌张地起了身,赫伯特昨天跟这里的主人介绍自己时说的可是“朋友”。
赫伯特倒是不慌不忙地将衣服递了过去,“别担心,这种事不难应对。”
他一边扣上扣子一边走向门口,开了门对还在隔壁等待的仆人说,“请帮我将早餐送上来,我的朋友不是很舒服。”
赫伯特在仆人离开后顺势先回了房间,马修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回头看了看镜子,镜中人的双眼果然红肿得难看。他焦急地开了冷水,不停地拍打。
****
早餐过後,赫伯特将马修送回了诊所。他在後门停下了车,又在无人的角落里抱了抱马修。他还想吻一吻他,但马修紧张探望四周的眼神让他放弃了这样做。
“少将,今晚可以让我留下来了吗?”
赫伯特不出声地看着他,最後点了头。
安妮被安置在一个独立的房间里,路易斯一整晚都守着。马修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清醒。
马修如释重负,伸手为安妮顺了顺前额的头发,“感到好些了吗?”
安妮点了点头,对着马修勉强地扯出了微笑。但这样勉强的笑容在看到马修手腕上的淡色淤青时立刻就僵硬了——
她太熟悉了,这样的乌痕。
她费了些劲伸出手握住马修,认真看了看,确认没有看错。
马修有些不自然地收了回来,“昨天不小心碰伤了。”
安妮放了手,沉默着不说话,目光却还一直盯着他红肿的双眼。
她看着马修向路易斯询问昨夜的情况,看着他向进来的医生询问自己的病情,又看着他跟着医生开了门出去。
安妮看到了安静幽长的走廊和走廊上匆匆走过的士官。
“路易斯……”一阵若有若无的声音飘了出来,她对着爱人露出了虚弱的微笑,“我想回家。”
安妮在第三天的傍晚就固执地离开了诊所。
马修默默与路易斯将这个依旧虚弱的人送了回家,他无法忽视安妮眉间积聚的忧郁愁云,也无法忽视那无处安放的不安眼神。
这让他在夜晚的时候无法入睡。
赫伯特也注意到了他的不安,伸手搭上了他的腰,“怎麽了,马修?”
“对不起,我好像不能睡着……”马修充满歉意地说着,“能让我在椅子上坐坐吗?”
赫伯特松开了手,看着他起身走向窗边,看着他瘦弱的身影窝进了椅子里。
第二天,就如之前说好的那样,赫伯特让马修在白天的时候去照顾安妮,傍晚的时候,他也会在林外等他。
出於礼貌,马修会对自己交待安妮的病情,事实上赫伯特也将路易斯请的医生买通了,安妮的情况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安妮的病情开始好转之後,马修却变得更加心神不定,赫伯特默默地看在眼里。
他不愿意派人去监听,也不乐意去窃听他们的对话,但内心的不安与疑虑却越来越拥挤。
有天夜里下了暴雨,世界都安静了下来。马修洗了澡刚从浴室出来,用毛巾擦拭着滴水的头发。赫伯特靠在床头看着他的背影,装作不经意地开了口,“发生什麽事了?你这几天看起来心不在焉。”
“没……”马修回过头,眼神里有些恍然,“没有发生什麽事。”
赫伯特伸手唤他过来。
马修低下头,听从地靠近床边,又突然想起地说到,“今天路易斯才告诉我,是你帮他们摆脱了那位伯爵,我一直不知道这件事。”
“举手之劳而已。”赫伯特仔细摩挲着马修的手指。
“少将——”
赫伯特突然用力将马修拉到自己身上,“不用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