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春碧堂里正是最喧闹的时候。醉酒的客人,调笑的小倌,还有不知道哪个包间里偶尔传出的几声真真假假的浪叫,压抑的哭喊。
但这一切都与三楼最东边的卧房无关,房门紧闭着,里头似乎悄无声息。
屋里熄了灯,床帐严严实实的拉着,靠近了,才能听到帐子里的轻浅低语。
杨烨搂着段山雪,两人缠手缠脚的躺在被窝里,亲密无间的说着心底话。
段山雪回忆起爹娘格外开心,“我娘琴棋书画都很出色,我爹长得俊,我娘就喜欢为爹画像,家里的画像足足有一箱子。”
“那你呢?”杨烨蹭了蹭他的额头,“你是像你娘多一些,还是像你爹多一些?”
段山雪想了一会儿才低声说:“小时候应该是像我娘多一些吧。”
杨烨收紧了手臂,把人牢牢搂在怀里,轻声问:“后来呢?”
“八岁那年我娘带我去庙会,人太多,我跟我娘走散了。”段山雪把头埋在杨烨颈窝里,幽幽的说:“我被人牙子拐带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卖给一个大户人家做书童。”
杨烨闭眼在他发顶亲了亲,“在那个大户人家,呆了多久?”
“六年。”段山雪很轻的笑了笑,“那家主人对我不算坏,我陪着公子读了很多书。”
“后来,”他顿了一会儿,又接着说:“十四岁那年夏天,那家人来了几个访客,其中一个姓许的看到了我,跟主家说见我伶俐,坚持要买我做伴读。我被那个男人带走了,那男人喜欢娈童。”
杨烨听到这死死的搂着段山雪,像要把人摁进皮rou里护着。
“他折磨我两个月,兴许是腻了,”段山雪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讲别人的故事,“所以他又带着我来到风城,把我卖给了春碧堂。”
故事讲完了,杨烨用尽全身的力气抱紧段山雪,用力到发抖,拼命想给段山雪一点来不及的安慰。
段山雪被杨烨勒的发疼,胸腔里都快上不来气了。
他笑了笑,这春碧堂里头的人,有几个背后没有段曲折的往事,他这前因后果算不得什么。
“阿烨,没事的。”段山雪拍了拍杨烨的背,“如果我没被卖到这,我们就不会相识了。”
杨烨使劲儿的摇头,“我宁愿,”他不舍得,但还是说:“宁愿遇不到你,也不要你受苦。”
段山雪在他颈窝里蹭了蹭,叹了口气,“要是我们在别处遇到就好了,我不是雪君——”
“山雪!”杨烨急急打断他的话,把他的脸捧出来不停的亲。额头,眼睛,鼻子,脸颊,嘴……每一处都亲上好几遍。
“山雪,”他听出了段山雪话里对身份的自卑,那简直是在剜他的心,“你是最好的。”
“傻阿烨。”段山雪在他怀里轻笑,身子和心都软软的,“你才是最好的。”
两人紧紧缠抱着,在这个夜里说了好多好多的话。
杨烨问段山雪记不记得家乡在哪里,段山雪说不记得,只知道家附近有一条河,叫明河,春天的时候,两岸会开满桃花。
段山雪还说,杨烨第一次来春碧堂找他的那回,他在杨烨怀里睡的很香,梦到了许久不曾梦到过的,家乡的桃花。
杨烨温柔的吻他,说今后夜夜都会搂他在怀里,叫他一生好眠。
床帐里亲密的低语渐渐没了声音,段山雪窝在杨烨怀里,两人以一个密不可分的姿势睡着了,呼吸沉沉,都睡得很香。
月落日升,霁色的床帐透过天光,里头的小天地被笼罩在雨后初晴似的光影里。
段山雪长翘的睫毛抖了抖,缓缓睁开了迷蒙的睡眼。
杨烨就在他眼前,俩人脸对着脸,他枕在杨烨胳膊上,杨烨搂着他腰,被子里的腿交叉缠着,昨晚睡着之前就是这个姿势。
段山雪弯了嘴角,这真的是一夜好眠。
他细细的端详着杨烨安然的睡脸,杨烨生的剑眉星目,本是非常有压迫性的长相,偏偏这人的性格却温厚,一颦一笑间淡化了眉目的硬气,只能在抿紧的唇角瞧出几分倔强。
的确是够倔的,段山雪凑过去轻轻蹭了下杨烨的鼻尖,小小声的嘀咕,就是个犟驴。
杨烨眉头蹙了一下,还没睁眼,就先收紧了怀抱,迷迷糊糊的叫人,“山雪。”
“嗯。”段山雪绵绵的应声,心里头鼓鼓涨涨的,是多年不曾有过的踏实。
杨烨睁开了眼睛,第一个表情也是笑,像新婚第一天的新郎官似的,说不尽的欢喜和满足。
他吻了吻段山雪的额头,柔情缱绻的看着怀里人,“睡的好不好?”
段山雪点点头,伸手摩挲他浓黑顺服的眉毛,轻声唤道:“阿烨。”
“嗯?”杨烨在被子里轻轻抚摸着段山雪光裸的后背,比上好的绸缎还柔滑。
段山雪翻身趴在他胸膛上,下巴颏支在他胸口,继续笑眯眯的唤:“阿烨。”
杨烨也笑了,捧宝贝似的捧住段山雪的脸,用拇指爱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