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伊芙细微的动作,她那失去了光泽而显得有些干枯毛躁的头发时不时轻轻扫过夏维尔的下颌。
夏维尔垂下碧绿色的眼睛,他素来冷冰冰的、不近人情的眼睛渐渐变得放松,就像离开了狼群的孤狼终于找到了自以为安全的地方,因此小心翼翼地趴了下来一样。
然而,很快,伊芙的身体就出现了剧烈的排斥反应。
她觉得胃里一阵反酸、抽搐,伊芙立刻扶着夏维尔结实的小臂,趴在床边干呕了起来。因为很少进食,她没有吐出任何东西,只是喉咙一阵一阵的干涩。
夏维尔一言不发,沉默着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瘦弱的、能够摸到骨头的脊背。
到最后,跟往常一样,伊芙也没有将夏维尔辛辛苦苦熬好的药汁全部喝下去,身体的虚弱迫使她需要更多的休息。
伊芙侧躺在床上,安安静静地“注视”着夏维尔清扫地面。做完清扫之后,夏维尔便端来了一盆温热的清水,沾shi干净的毛巾,然后仔仔细细地为伊芙擦拭双手。
他对待伊芙的双手就像是在对待珍贵的艺术品,动作轻柔,绝不会让她感到一丝一毫的不适。
正当夏维尔擦拭她的右手手腕时,伊芙忽然说:“夏维尔,我想死。”
不出意外,夏维尔的动作陷入了长久的停顿之中,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死死地捏紧了毛巾,里面的水分被他粗鲁地挤了出来。
“你在说什么傻话?没睡醒么?还是脑子也坏了?”夏维尔皱着眉头,语气冰冷。
伊芙仔细想了想,轻声细语地继续说:“啊,这么说好像也不对。”
她温和地改正了自己的说法:“应该说,我已经准备好去死了。你应该很清楚的。”
夏维尔:“……”
夏维尔迅速地否认:“我不知道。”
“……其实我想说的是,”伊芙略有所感地低下头,看向对方轻轻握住她的那只手,说,“你没有必要为我做这么多事情,没有价值,也没有意义。”
伊芙温柔地对他说:“如果你想,你可以是自由的。”
夏维尔:“……”
夏维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伊芙那原本轻柔而悦耳的声音在他脑子里形成了难以言喻的鼓噪,让他的思绪一团乱麻,他英俊的脸上 显现出了罕见的、不知该作何反应的迷茫表情。他下意识地望向伊芙的双眼,却在那双没有光泽、没有焦距的眼睛里难以找寻到自己的身影。
他想,他一定要在对方几乎决绝的态度面前做点什么、说点什么,以至于让她不要如此无情地对待自己、抛弃自己。
他认定了自己能陪伴在她身边的时间还很长——尽管这有些难以启齿,但是当她失去嗅觉和味觉、失去双眼的视力、甚至自己无法独立行走的时候,他其实颇为Yin暗地享受着伊芙对他的需要与依赖。
他一边觉得难以言喻的满足,一边又为自己感到可耻。
最后,在伊芙面前,他放弃了反抗,做出了任人宰割的姿态。他深深地埋下头,捧起伊芙的右手,将自己光洁的额头紧紧地贴在她的手背上,犹如祈求圣母的受难者一般。
“……不,我不想。”
夏维尔低声说:“我应该是你的。”
*
穷凶极恶的通缉犯夏维尔向帝都神殿自首了。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就使全国上下沸腾,夏维尔是声名煊赫的天才骑士,却在受皇帝陛下加封最高荣誉的前夕杀害了近百名神殿的神官,甚至残忍地取其脏器,却又一夜之间销声匿迹。
神殿视其为头号大敌,将其宣判为信奉邪神的异端,皇帝陛下也下达了最高级别的通缉令,然而夏维尔的踪迹就像一粒投入大海的石子,根本无处寻觅。
深受信赖的神殿长时间的一无所获招引了愤怒群众的不满,在谴责的声音日益高涨的时候,帝国头号通缉犯夏维尔竟然向神殿自首了。
这无疑是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但是,为什么呢?
神殿公开的原因自然是堕落骑士夏维尔受到邪恶蛊惑,被邪神的力量所驱使,当他被新神感化、神志清醒后自然重返正途,主动向神殿自首,甘受一切应得的惩罚。
显而易见,这并不是一个足以令人满意的答复。
然而背后真正的原因……
只有亲自跟夏维尔达成交易的圣子亚萨一清二楚。
亚萨行走在帝国东城的大道上。
然而在这个最为穷苦、堕落、放纵、不知节制的地方,再宽敞的大道也只不过是肮脏的小径,亚萨全身上下都跟这个地方格格不入——他穿着最为朴素干净整洁的白色长袍,衣领、袖口跟衣摆都用金丝绣着圣洁的符文,从头到脚纤尘不染。
神殿对圣子严苛的教义使他出门在外行走时不得裸露皮肤,因此他身着严严实实的长袍,头戴兜帽,脸上覆着一层厚厚的白色面巾。
与长袍同色的银白色长发从兜帽下垂落到胸前,唯独一双蔚蓝色眼睛露在外面,正亲切和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