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已放晴,忙活了一宿的众人却没一丝睡意,站在山丘上他们可以清清楚楚地瞧着洪水是如何肆虐冲刷着他们族地,久久不语。
就连方才还大放厥词的张老头此刻也是无言,若不是那少年半夜将他们拉起,硬是要他们连夜搬走,谁也不敢想象此刻的自己会是怎样。
木石搭建的屋子都被冲垮,笨重的柜子像轻羽被卷到洪流中,若是庄民,只怕也是毫无抵抗之力。
半晌,突然妇人尖锐的哭声响起,“我幸幸苦苦喂养的大花猪啊……”
“我还有好多鸭子没带走……”
“我家也有很多鸡禽……”
原本他们还庆幸逃过一劫,可一想到房子被毁在了洪水里,养的那些鸡禽豚也全都没有了,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哟。
甚至他们连下顿吃什么都要发愁,除了少数人带了一把干粮外,大多数都奔着家中的贵重物品去了,竟忘记带粮食。
“诸位莫慌,万亩圩决堤是件大事,等里正去官府报备后,自然会有人来安排你们的。”顾成礼觉得能在决堤前将这一百来户搬迁出来,已是极大的幸事了,钱财损失是在所难免的,但只要人还在,钱财还是可以再赚的。
傅五冷着脸,看那些乡下婆子哭天抢地,话里话外竟还埋怨他们没用牛车帮忙拉载家禽家畜,顿时觉得这些人当真是眼皮子短浅。
他们赶到这山丘时,还没歇下来一刻钟,那万亩圩就决堤了,要真带上那些家畜,也不想想自己还有没有命能跑掉。
他不理会这些人,径直看向顾成礼,见少年一脸疲倦,昨晚他们一宿未眠,又来回奔波了好几趟,少年不像他习过武,坚持到现在已很是不易。
“主子,属下先送你回去吧。”
顾成礼思忖片刻,这个时候他虽然很累,但根本歇不着,心里乱糟糟的,想要往李秀才那里跑一趟,可转念想到他半夜离家,只怕赵氏也担心了一宿。
顾成礼叹息一声,看着眼前满目苍夷,“先回去给阿nai报个平安吧。”
等傅五驾着牛车将顾成礼送回枣泥沟时,顾家上下吵吵闹闹,也是一宿未睡。
“昨夜那雨也忒吓人了吧!”
“就是,我都不敢歇下,就怕咱这房子受不住塌了……”
“呸,你怎么就不会说句好听的话!”
众人吵吵闹闹,顾成礼回到熟悉的环境里,一直紧绷着的心弦得到了些微放松,他看向傅五,“给那头牛喂点草料吧,忙了一晚上,它也不容易……”
傅五正要点头称是,赵氏就急忙上前,拉起顾成礼的手就寒嘘问暖,“这大晚上的你上哪儿去了,可把我给急的……”
傅五默默退下去喂牛,顾成礼看向赵氏,果真见她眼下发青,脸色也憔悴了许多,面带愧疚,“是我莽撞了,带累阿nai为我Cao劳。”
“你这孩子,下次可别这样!”赵氏絮絮叨叨,“外面下着雨,又是黑漆漆一片,你说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啊呸呸,看我这嘴!”
赵氏懊恼地打了自己几下,跳过这个话题,“你快回屋躺躺,累了一宿了?我让你娘给你下碗面,再卧个蛋……不行,还是我亲自来!”
顾成礼此刻的确累得不行,也没推辞,而是叮嘱道,“阿nai别忘了给傅五也下一碗。”
“都有,都有!不用你费心,快去躺着……”
顾成礼在赵氏的推搡下进了自己的屋子,脱了原本shi了又被蒸干的衣裳,直接倒床就睡,几乎沾被就进入了梦乡。
可顾成礼这一觉却睡得并不踏实,梦里一会儿是妇人尖锐啼哭声,一会儿又是洪水滔滔要把人吞没,好不容易转换了个梦境,又变成在黑夜急着赶路让人搬迁,匆匆忙忙的,在梦里都没个消停。
等顾成礼醒来,发现背脊上涔涔汗渍,皱着眉头下床,将盆架子上的麻布拿起擦了擦,套了一件长衫才出门。
“怎么才躺一小会儿就起来了,我面都还没下呢!”赵氏看着顾成礼又露了面,立刻催促他回屋歇息。
顾成礼摆摆手,“方才已睡一觉了,此刻不困了。”许是Jing神高度的亢奋,顾成礼虽然感到有些疲倦,却睡不着。
而且方才歇了那么一小会儿,Jing神气恢复了大半了。
赵氏皱着眉头,勉强点头,“那行吧,你先去屋里等着,我这就给你们下面!”
顾成礼点头,他见傅五没有歇息,就顺便把他喊了过去。
“等我们吃完早膳,就去傅大人的宅邸一趟吧。”
万亩圩决堤这事,顾成礼还没与顾家人说,枣泥沟不过是一个山村,消息闭塞,如今外面又下着雨,等他们知道估计至少要一天后,顾成礼打算回头叮嘱一下顾家人,今岁粮食收成不要再卖出去。
庄户人家常年就是种地,靠田地来养活一大家子的人,要是能有多出的口粮,就会拿到粮店里换钱。
可顾成礼觉得下半年粮价肯定要涨,卖出去了反而被中间商赚了差价,还不如自个儿留着吃更划算。